人物

听了一期六个小时的播客，北美科技圈大主播Lex Fridman采访Matthew Cox——曾经诈骗了5500万美元，被联邦法院判了26年，美国金融犯罪届的传奇人物。六个小时啊！！！Youtube上还有访谈视频，确实信息量太大太大了，俩人聊完Matt还调侃说这期聊的也太短了。 但这应该是我这辈子听过最精彩、最深刻、最牛逼的单期播客节目，没有之一。Lex Fridman说他会去采访曾经的罪犯，就是想洞悉人类复杂的心理，是什么让他们走向犯罪，过着这种传奇刺激却又提心吊胆的人生是什么体验，要如何评价自己，是否会后悔？ Matthew Cox也完全没辜负这层对“复杂人类心理”的期待啊。他用一种特别真实的方式讲述了他从20多岁开始怎么走上金融诈骗之路，从当贷款经理人发现系统漏洞，开始制作假的工资单开始，一步步学会在系统里“合法“的制作全套假身份，并利用他对金融系统的了解，几乎可以无限从银行手里骗贷款的故事。里面很多诈骗细节精彩真实到让我担心会不会有人听了之后也学会了这么玩儿，毕竟太make sense了！！能跟在美国很多的生活经历对应起来，并知道确实就是这样的，买房贷款交割过程中就是有这样的漏洞可以钻，只是没想到真的有人胆子大到会这么玩儿。 Matt的心路历程是怎样的呢？ 第一个阶段是好奇。他第一份做贷款经理人工作的前老板，在遇见一个有过不良租房记录的客户时，直接把客户文件上的负面信息涂掉了，还告诉他这样做没关系，反正银行也发现不了。Matt本身是吓尿了，觉得这怎么行。后来发现银行的确不查，他就胆子越来越大了，发现只要找找系统漏洞，连假的SSN都能弄到。后来继续抱着这种“钻研”精神，学会用怎样的话术和制作假文件骗银行房贷，不知不觉搞出了一个全新的商业模式。 第二个阶段是傲慢。Matt在此前应该是一个标准的“干啥啥不行”的普通白男，上学成绩不好，工作干不下去，很被老爸嫌弃。忽然一下子发现了他在制作假材料欺骗系统时的天赋和热情，那叫一个心思缜密，坚持不懈，思路清晰，料敌机先。这个傲慢让他产生一种“我可以赢过这个系统”的感觉，于是越陷越深，弄了很多假房贷，并坚信自己不会被抓到。 这个阶段他没有任何道德上的压力，因为（1）他骗的是银行，是金融系统，自己觉得没有伤害普通人（甚至可以给自己找理由说，我可以帮那些不被系统承认的低收入群体买房），（2）当时大概是2000年初，房地产泡沫疯狂膨胀期，整个行业都没什么道德可言，为了完成交易制造贷款，造假的人并不少，他做deal时打交道的很多人也对这种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自己拿点好处就完全可以放水。 但傲慢也让他在人际关系上不是很小心。比如说他不仅自己骗，而且开了一个办公室带着大家一起骗，也帮不上班的老婆做假材料骗贷款买房子。后来他被FBI发现时，就是被合作伙伴坑了。他本可以靠出卖这些其他也在骗的人给自己争取减刑，但他说不想出卖别人所以拒绝跟警方合作，然而最后这些被他带上发家致富的人，警察找上门后纷纷主动配合交代了他。导致最后他被抓到时判了26年，但其他涉案的人一个被起诉的都没有。 Lex Fridman问他会痛恨这些人的不忠诚吗，Matt说不会，我们就是一群骗子，在做着骗钱的事，你不能指望一个不遵守社会道德标准的人，在你这里却需要对你保持忠诚。确实是很人间清醒了。 第三个阶段是麻木。FBI找上门后他就决心跑路了，一跑就是三年。因为他有制作假身份的技能，在任何一个州都能迅速搞到一张id，有合法护照，能买车，总之警察根本抓不到他。他自己说逃亡那几年其实过得很潇洒，每到一个城市都会谈谈恋爱，靠着他的人格魅力（骗子必备技能）泡到了不少妹子。感觉Matt是个会对人交付真心的人啊，每段恋爱都对对方交代了真实身份，而且给了很多钱，最后逃亡期被抓也是栽在女人手上，被女朋友的闺蜜举报了。 这个阶段看似潇洒，随随便便就能弄到钱，还能动不动就出境旅行，去百慕大欧洲坐游轮啥的。但也经常遇到危机。比如说取钱时被警察扣掉，假身份被怀疑等等，有一次都被警察拎到警局了，最后居然靠着巧舌如簧让警察相信自己无辜，是银行搞错了，被放出来了。Matt这时候听不出什么语气上的情绪波动，但说自己其实每一次都非常紧张，但总是有极其幸运和巧合的事情发生，让他在关键时刻得以逃脱。 第四个阶段是重生。最终还是因为女人翻了车，被抓之后他也很配合，他形容自己是一个”nonviolent, soft, white-collar criminal”，不会使用暴力，烟酒也不碰，对人没有任何伤害，因此也很害怕进监狱，怕会被人欺负。他使尽一切解数争取减刑。接受采访、交代他人犯罪事实、跟警察介绍自己作案利用的系统漏洞、甚至帮警方撰写金融从业者的职业道德教科书。。。但最终还是判了26年。他说在法庭上接到判决的那一刻，他嚎啕大哭。他觉得自己做了什么坏事，值得这么严重的惩罚？那些有抢劫、绑架别人的，都才判了十几年。 但也正是这段监狱经历让他得到了重生。要么说还是宇宙妈妈编写的剧本精彩，这谁又能想到呢。Matt在监狱的故事像是真人版《肖申克救赎》。他凭借自己的谨慎小心、对他人的观察和利用、以及关键时刻的一些勇气，不仅没遇到太坏的事，反而在这里交到了真正的朋友。他像《肖申克救赎》一样，在监狱里给人讲美国房地产怎么玩，真实帮到了很多人。还遇到一个被关起来的传奇律师，帮监狱里其他人各种争取减刑、上普法课堂、告诉囚犯们如何用法律武器保护自己的权益。也是这个传奇律师（Frank)帮Matt争取到了两次减刑，最后他关了十几年就放出来了，出狱时40多岁。 六小时播客的最后一个小时，Matt哭了好几次。他说离开监狱的时候他是哭着的。不是因为获得新生，而是舍不得在监狱里认识的朋友。他说在之前的人生里，他其实没有什么真正的朋友，但在监狱里认识的一些人，他们之间没有任何利益关系，只是单纯的欣赏彼此，喜欢在一起hang out讲讲笑话。如今他出狱了，感觉好像是那个不负责任的幸存者，把伙伴们丢在身后。 Matt在监狱里还开始尝试写书。他其实早就发现自己有创作表达上的天赋，不管是写作还是讲故事都很能吸引人（这也从他6个小时的播客里能看出来，有让人着迷的叙事能力)。他在监狱里写自己的故事，帮狱友写他们的故事，有些故事还卖了版权，在知名杂志上刊登，出狱后他也学着开自己的博客，学着用facebook，youtube这些新兴技术，让自己重新开始。 最后这段他讲到了自己跟父母的关系。父亲在他入狱后只来看过他几次，最后一次的时候，也是父子两人最后一次见面，那之后没多久父亲就死了。那次聊到他还能否减刑的问题，Matt说不可能了，我所有的方法都试过了，他爸说你这么聪明，一定有办法的，再试试啊。Matt很震惊的说，那是父亲第一次夸他聪明，以前那么多年，爸爸只会对他失望。那一次父亲说，我在报纸上看了所有你做的事，虽然我很遗憾你没能把这份聪明才智用在正道上，但我不得不承认你真的很厉害，你会的这些事情，我这辈子子也做不到。Matt在这里的哭声太真实了。人就算到了40多岁，内心也还是一个渴望被父母认可的小孩啊。 还有跟他妈妈的关系。他入狱的十几年，母亲每隔两周都会来看他，唯一一段时间有一个半月没有来，是因为她中风了，下一次来的时候坐着轮椅。Matt最后能减刑是靠出卖狱友实现的，违背了他当初的原则，但他说他自己不后悔，正是因为他能提前出来，陪母亲度过了她生命中最后的一年半。他母亲最后一次中风，呼出的最后一口气，他都陪在身边。因为这段时光，他可以被打上告密者的标签。 最后一个很震惊的环节，Lex Fridman问他你后悔吗。Matt说如果重来一次，我绝对不会这样过。很多人会说我不后悔，是我经历的这些让我成为我，但我只看到了自己的傲慢，让我在40多岁的时候，双亲亡故，身无分文，唯一的儿子打死都不跟我说话，我一切都要重新开始。我宁愿当初听爸爸的话，老老实实做一个保险经纪人，或者做一个会计师，过普通美国中产的生活，有老婆、别墅，两个孩子。这是多好的生活啊，为什么不要。 Lex Fridman说你有什么建议要给大家吗。Matt说我哪里配给什么建议。如果硬要说的话，其实是非常老套的那句话——珍惜你拥有的一切，多去感恩生活。我出狱后发现很多人都在抱怨生活，但人们没意识到自己拥有的已经很多了。还有，钱没有办法带来幸福。我逃亡时有几百万美元，但觉得生活其实很miserable，充满痛苦。出狱的那一天我身无分文，却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幸福。 ** 这期播客给我的感受太多太多了。到现在还在心里回味无穷。最后只说一点让我感触最深的吧。 钱真的不是意义。 钱真的不是意义。 钱真的不是意义。 能轻轻松松从金融系统里骗上几百万，可以不劳而获过上满世界旅行豪车别墅随便买的日子，对于任何人来讲应该都是一项极大的诱惑。“有了钱我就一定能幸福”也是这个世界最大的一句谎言。幸福是一种主观感受，取决于你在每个当下对自己人生的定义。如果觉得自己没钱就不可能幸福，那是你主观的限制和执念，并不是客观真理。 Matt用这跌宕起伏的前半生告诉我们什么呢？就是那些最俗最俗的道理啊。人这一辈子，最值得珍惜的，是爱，是与他人的连接。Matt故事的前半段，是骗术，是他的傲慢和狂妄，是成功逃亡的刺激剧情，但后半段，他讲到跟狱友的连接，讲到Frank对他的帮助，讲到父亲、母亲和儿子，他开始哭，一种真实的，普遍的人性开始在他身上出现。 爱是唯一答案。

尤里·亚历山德罗维奇·维托欣1928年生于列宁格勒，少年时正好赶上列宁格勒围城，父母双双饿死由叔叔抚养大。大学在列宁格勒海军学院读书，毕业后分配到太平洋舰队工作，担任领航员。他游泳技术精湛且精通太平洋的海洋地理，是日后跑路的有利条件。 他23岁在海参崴结婚安家，老婆不是个省油灯，一次吵架后她向组织举办老公有不当言论，维托欣因此被停职审查一年多。好在当时是赫鲁晓夫时代，调查后发现纯属子虚乌有给他复职但不许再出海，如果在斯大林时代就枪毙了。 这么一折腾维托欣在军队升迁无望，他离婚后退役回到老家列宁格勒重新读书，30几岁就当上了工程经济学院计算中心的主任，成为自动化控制专家，业余时间喜欢写作，加入了列宁格勒文学会。 但读书越多他越想离开苏联，在著名的帕特鲁舍夫游了35公里跑路后一年，他复刻了帕特鲁舍夫的行动，也从格鲁吉亚巴统下水往土耳其游。但是他运气不好遇到暴风雨，游出去10公里又被吹回来了，被边防当场抓获。 他对警察辩解自己是游泳爱好者被暴风雨刮跑而已，他当时35岁是大城市的科学家，海军军官出身，没有外逃嫌疑，警察把他调查了8天后释放。他回到列宁格勒继续工作，后来做到工程机械化局的总工程师，30几岁就处级干部了，依然不安分不结婚一心只想跑路。 1967年7月他再次从海上跑路，他从克里米亚岛南岸游出20公里躲避边防，然后把带着的充气筏吹起来往土耳其方向划。不幸他还是被巡逻艇发现了：“他们鸣笛警告我就放弃了，反正我也跑不过巡逻艇，还是省点力气吧。” 这次当场抓获无可抵赖，他被关进了赫尔松的监狱，在里面还嘴硬：“你们可以去查，如果我不是间谍就把我驱逐出境吧！”审判官气坏了：“只有精神病才会从天堂往资本主义地狱跑！我看你就是个精神病！” 在监狱关了一年多，警察把他转到了精神病院，这是当时对付不安分份子的套路，内务部直属的精神病院专门给他们预备，没有刑期生不如死。每天各种猛药往身上招呼，每次吃药护士都要检查他们的舌头保证药吞下去。用马的剂量给人注射，他抱怨过一次剂量大，第二天就剂量再加一倍直接把他整昏死过去。 维托欣一直记得他的主治医生的名字：妮娜.巴奇科夫斯卡雅，这位医生向他保证一定治好他的毛病，折腾了7年，给他吃了两万两千片药打了721针，每隔一天抽一次血。维托欣已经奄奄一息，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这里那么多人自杀了。 这时主治医生和他说只要配合她写报告就放他一条生路，维托欣写了忏悔书、认罪书、感谢信等等一系列帮主治医写报告的材料，终于被放了一马，转入普通精神病院。维托欣被送回老家列宁格勒的精神病院，缓了一年多才能正常行动出院。 由于叛国罪，他的工作编制、房子财产都没了（叛国罪没收财产），只能找了个装卸工的工作，他的档案上写着“外逃倾向”，处于居委会严密监视下，此时他已经48岁了。但是他依然没有放弃跑路的努力，开始为下一次出逃做准备。 他恢复了游泳训练，周末在拉托加湖里拉练，极限可以达到游60公里。周末他去采蘑菇和醋栗拿到地铁站去卖积攒经费，同时保持低调几乎不怎么和人交谈。这次他准备学库里洛夫在南太平洋跳船，他领航员出身对菲律宾马来西亚的水文地理非常熟悉，查阅海图后决定从马来西亚跳船，大约要游30公里。 作为受管制人员，他去边境城市海参崴需要克格勃盖章，他拿着游轮线路图去找克格勃申请，偷偷塞了个红包。克格勃瞄了一眼线路："离海岸最近40公里啊？你今年51岁啊？在内务部精神病院待了7年啊？那没事了。”他知道精神病院的手段，出来不死也残废，50多岁游40公里是天方夜谭。 维托欣如愿飞到海参崴坐上了《伊里奇》号游轮，但是由于上次的跳海事件的教训，不允许带脚蹼上船，维托欣只能不靠器材硬游。1979 年 12 月 9 日游轮行驶到离印尼30 公里的摩鹿加海时，夜里维托欣翻出舷窗跳入8米下的大海。 游出去没多久密密麻麻的鲨鱼鳍包围了他，此地又叫鲨鱼角，不过维托欣早有准备，他穿了颜色鲜艳的紧身衣，鲨鱼没有碰他。维托欣顺着洋流游了14个小时看到了他早就在海图上看过无数遍的小岛，但洋流让他游不过去，不过前海军领航员一点也不慌，他顺着洋流绕着岛游，又游了6个小时洋流就把他卷到岛的另一边去了，此时他已经游了20个小时30多公里。 上岸后渔民发现了他，印尼警方盘查后释放开始申请政治避难，1980年他去了美国生活在圣地亚哥安家。每年他都去古巴度假，在海里游上一整天，一直到80多岁还坚持。2022年维托欣去世，享年94岁，如果不是当年精神病院把他的肾治坏了，他还能活过100岁。 维托欣有自传体小说出版，书名叫《外逃倾向》。 维托欣一家，父母在1942年饿死 50多岁的维托欣

  保罗·艾伦(Paul Allen)死了，死在家乡西雅图，死于非霍奇金淋巴瘤，享年65岁。 如果可以复制人生，保罗·艾伦的可能是我最想拷贝的那一个。在大众媒体上，保罗·艾伦一生最重要的标签是“微软联合创始人”。他比盖茨大两岁，小时候两人在一所高中上学，两个初代极客就这么凑在了一起。艾伦自然是先参加高考的那一个，他的高考(SAT)拿了一个满分，1600分。根据统计，在SAT改革满分变成2400之前，任意一年考生拿1580以上高分的概率都不大于百万分之七。他没去耶鲁哈佛麻省理工，而是留在了老家，上了华盛顿州立大学。那也是一个很棒的学校。不过这都不重要。艾伦本来也没打算读完任何一个学位，图书馆有电脑供他折腾就够了，毕竟高中时候由于拿西雅图另一所大学-华盛顿大学的图书馆电脑干了太多幺蛾子，他和盖茨就被拉进过黑名单，即便他爹就是这个图书馆的管理人员。两年之后，他退学，去霍尼韦尔当了程序员。因为工作地点在波士顿，离盖茨正在念的哈佛很近。发财之后，艾伦陆陆续续给华盛顿大学捐了差不多一个亿美金，不但建立了以自己名字命名的计算机研究中心，还以父亲的名字命名了重建的图书馆。 劝盖茨退学，成了艾伦的日常，两年后，盖茨退学，两人开始创业。Micro-soft这个名字，就是艾伦起的。相爱相杀，后来二人劳燕分飞，这都是大家耳熟能详的故事了。 去年的这个时候，我正在西雅图，跟波音的老先生吃饭，聊的自然都是航空的事。说起航空博物馆，西雅图有个飞行历史博物馆，那也是波音的主场博物馆，这个是赫赫有名的。老爷子说，我们的博物馆那当然是值得逛(我三天去了两次)，但是硬核如你我，我有一个特别推荐，城北，我们佩恩机场旁边有个飞行遗产博物馆，是保罗·艾伦的私人博物馆，一定要去。 离开西雅图前一天，我花差不多两个小时倒了两趟公交车，步行了四五公里，终于找到了这个就在佩恩机场跑道外，距离波音的KC46总装测试中心一步之遥的博物馆，全名是飞行遗产和装甲战车博物馆。外面看起来其貌不扬，几乎也没有游客，花12美金买票进去，我的膝盖就软了。仅仅公开展示的，有一架P-40，一架P-47，一架P-51，一架B-25，一架Bf-109，两架Fw-190，一架Fi-156，一架Fi-103r，一架Me-163，一架中岛一战，一架三菱零战，一架飓风，一架喷火，一架蚊子，半架兰开斯特，一架海盗，一架雷公，一架休伊，一架I-16，一架Po-2，还有白骑士真品和太空船一号的复制品。这只是航空的，还有一大批装甲车辆，包括一辆带导弹的飞毛腿发射车。 有这些展品本身还不值得我跪，关键是，其中大部分展品，拉出去就能飞，开开门就能跑。这里一个八个工程师，五个航空工程师，三个车辆工程师。我跟其中一位大叔聊了聊，大叔说，我们的原则是，把一切维护到出厂状态。这绝不是吹牛，也不是什么修旧如新，他们严格考证每一个展品的出身，找不到的备件，就自己做，连Fw-190起落架上的铭牌，连字体都跟原品一模一样。这些年过古稀的老家伙，浑身闪闪发光，身子下面放着油桶，润滑油答答的滴进去，这说明光鲜的外壳里面，是功能完善的内脏，按下启动电门，它们就会颤抖着醒过来。 我跟大叔说，我想在这里给你们擦地。大叔说，欢迎啊，不过可能要排队，很多人都想来我们这里擦地。 这些都是艾伦的私藏，他从上世纪九十年代开始玩古董飞机。玩老飞机，是爱好，玩出大气层，是爱好加生意。飞行遗产博物馆里悬挂白骑士一号，就是他跟英国疯子、维珍的老板理查布兰森以及我最爱的航空设计师伯特鲁坦一起搞出来的。白骑士一号和太空船一号的组合，第一次以民间公司之力把人送进了太空边缘。后来艾伦成立了同温层发射系统公司，把鲁坦的玩法玩到了极致。他们造了世界上有史以来最大的飞机(以翼展算)，这是一架双身怪兽，差不多相当于把两架波音747拼了起来。前不久它刚完成滑跑测试，预计明年首飞。到时候，它的双身中间将会搭载一枚飞马座XL火箭，在万米高空进行航天发射任务。这样既可以拜托航天发射场建设选址的限制，又让火箭避开了阻力最大的最初一万米。 可惜，老爷子没能亲眼看见。65岁，相当的英年早逝，但对他来说，死亡可能已经比预期来得晚得多了。1982年，他被诊断患上了霍奇金氏淋巴癌，后来放疗治愈。2009年，他又被诊断出非霍奇金氏淋巴癌。非霍奇金氏淋巴癌就是所有淋巴中除了霍奇金氏淋巴癌的那些，是美国最常见的癌症之一。即便如此，那依然是凶险的癌症，一度他的非霍看起来也被打败了，直到今年复发并迅速恶化。 艾伦生前的工作，可能会让后人不再像他这样更早的输掉与疾病的战争。2016年，他捐了一亿美金成立了“保罗·艾伦前沿协作组”，旨在鼓励和协调以生物科学为主的前沿研究。2014年他捐了一亿美金成立“艾伦细胞科学研究所”，同年，他成立了“艾伦人工智能研究所”，Allen institute for artificial intelligence，简称AI²。这个AI²隶属于艾伦脑科学研究所，后者成立于2003年，艾伦累计捐助超过五亿美金，这直接促成了奥巴马时期美国把脑科学研究计划提升到当年人类基因组计划的层级。 艾伦还是个生态保护者，他花了很多钱在非洲象保护和海洋生态保护项目上。 All work no play make allen a dull boy。保罗·艾伦不是个工作狂，或者不总是个工作狂，他非常爱玩。他爱玩吉他，是老乡吉米亨德里克斯的钻石粉，据行家说艾伦的吉他演奏可以乱吉米的真。对了，西雅图的流行文化博物馆也是他捐的。他旗下的影业公司拍过不少电影，比如说儿童性侵话题的《水果硬糖》。他还热衷体育，拥有三支橄榄球队，比如著名的西雅图海鹰队。他爱玩游艇，顺便资助了深海探险队，曾经把被俾斯麦号击沉的英国皇家海军胡德号的舰钟捞了上来。 有些朋友可能会想，这家伙捐了这么多钱是不是为了避税，比如遗产税什么的。老头一生未婚未育。这可能是我唯一不想拷贝他的部分。 RI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