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缅北电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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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题:第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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缅甸电诈暗影下,那些被更改的人生
“幸运儿” 2024年12月27日晚,当地时间9点半,从北京飞往曼谷素万那普机场的航班顺利抵达。东南亚闷热、潮湿的天气迅速将人笼罩。演员左洱有点懊恼没早做打算——脱下厚重的羽绒服,里面只穿一件针织长袖,仍显得不合时宜。 打开手机,国内经纪人的消息蹭蹭弹出来,嘱咐她,多加小心。左洱和这位经纪人是朋友,已经认识3年多。 两天前,左洱在对方的朋友圈看到一个出品公司为唐城文化、格莱美传播,导演为维拉奇·通吉拉的项目,正在招募演员。她觉得机会还不错,就主动联系对方,发送了自己的模卡资料和视频。左洱说,一般这种招募信息,经纪人会在不同的招募群以及朋友圈发很多遍,小演员很少会直接联系到项目方,都是由这样的经纪人作为“中间人”,发布相关活动信息。 12月26号中午,经纪人通知她通过了筛选。并要她提供护照信息、电话号码,以便剧组方订机票。27号凌晨,左洱就收到了预定航班的行程信息。“剧组”将往返机票都订好了,27号出发,1月6号返回。 27号当天,左洱和另一位同样入选的演员朋友搭伴从北京去往曼谷。刚从飞机上下来,还没拿行李、出海关的时候,就碰见了剧组安排的,来接她们走快速通道的泰国人(后来她得知对方是带领过关的工作人员,算是“黄牛”)。因为对方是异性,体型高壮,中文又不太标准,上来就跟她们说,“护照!护照!”出于本能反应,左洱没有跟对方走,用不太流利的英文告诉那人,我们还要等别人。他们俩“很害怕,像惊弓之鸟一样”迅速离开了。 演员朋友决定放弃拍摄计划,左洱打算去找被这个“剧组”选中的其他人,武文浩晚她几个小时抵达曼谷,徐大久、范虎更迟一天。 28号,她和武文浩在酒店大厅见面,一直在想办法求证剧组的真实性。经纪人也反复求证,向剧组方要来公司注册信息、签约合同,以及导演本人视频和支付定金。28号当天,除了导演视频之外,“剧组”方都满足了要求。她们答应在酒店等剧组的车来接。结果对方称车在路上出了问题。 几个小时后,范虎、徐大久也到达曼谷。疑点越来越多,范虎说,他和徐大久前后脚到机场,为什么要安排两辆车分别接?另外除范虎外,其他3人的返程机票都显示被退票。 左洱和范虎在ins上分别私信了组讯上的导演确认,29号下午,他们分别收到了导演的回复:“那不是我,小心诈骗”。左洱说,为了避免打草惊蛇,他们决定先稳住剧组,说晚一点再进组。之后,大家纷纷订下了30号的回程机票。 直到回国几天后,1月3号,演员王星的女友嘉嘉在多个群里发布求助信息,并找到她们询问当时的具体过程。“比我们想象中更可怕”,左洱说,她们把所有跟这个剧组有关的信息都传给了嘉嘉,包括给她们预定机票的“假剧组”人员的邮箱、银行账户。 左洱说,很多事情是复盘后才后知后觉地恐惧。“很多细节,我们的防范意识真的不行,知识储备也不足,包括去泰国拍戏需要工作签证都是后面才知道的。”这远在小演员的经验之外。 她们足够机警,也足够幸运,才躲过一劫。但演员王星没能幸免。1月3日,王星抵达曼谷机场后,直接上了“假剧组”安排的接机车,与一周之前几位演员的命运自此错开。 后来的事情我们都知道了:1月3日,凌晨到中午,王星与女友始终保持联络,同步位置。直到与另一辆车交接后,彻底失联。定位显示,他最后出现的位置是泰缅边境,湄索县。 湄索 2024年6、7月,旅行up主野哥曾到泰缅边境湄索做纪实记录。当时,缅北电诈团伙已经被打掉,国内互联网上流传着有关缅甸“四大家族”崩塌的新闻。但电诈远没有结束,他从一些境外媒体报道得知,电诈行业的重灾区已经从缅北转移到缅东妙瓦底,就想通过拍摄纪录片的方式引起国内网友的警惕。 他看到了正在建设中的妙瓦底。他开车从妙瓦底南部的KK园区出发,沿着莫艾河一路北上,隔河观望对岸的各大诈骗园区。依次为环亚园区、UK园区、百盛园区、大象园区、鼎盛园区、TTM园区,Star赌场及园区、金鑫园区、御龙湾园区。大部分园区外侧建有围墙与高而密的铁丝网,上面安装有摄像头。 野哥说,据他观察,那边的园区分两种:一种是妙瓦底城区那些历史悠久的园区,比如大象园区,房子看上去比较小,也很破旧。这些园区里,有些之前是当地的学校,办不起了,租给了他们。 另一种建在城外,是园区老板租来的土地。缅甸常年内战,大量难民逃走,于是出现了大量无主的土地,在不同民间武装势力手中控制着。“军阀把这些土地租给那些园区的投资者,所以这些新建的园区都不在主城区,在比较偏的地方,周边都是农田。”野哥说。 而妙瓦底最北部的水沟谷亚太城,如今的声名愈发响亮。野哥从河对岸的China View观景咖啡厅平台上,能看到对岸正在建设中的亚太城。他说,这里也吸引了许多湄索当地的老百姓来观景,在湄索这座小城,没有那么多高楼大厦,也没有那么多工地。“他们都知道在那边搞了大量土地在搞园区,很多人也知道他们在做电信诈骗,在建赌场,所以他们像看西洋景一样看着对面。” 湄索在泰国境内,隔着莫艾河与缅甸边城妙瓦底对望。这里除了泰国人、华人外,还居住着大量的缅甸难民。野哥认为现在的中文互联网语境下,对缅甸的印象过于“妖魔化”,他说,中国人熟知的,那些在诈骗园区做看管的缅甸“雇佣军”,与普通的百姓是完全两个群体。 而被大家议论纷纷的偷渡,根据野哥在当地的走访,依靠货运码头偷渡入境缅甸概率很低,应该是通过大量的野渡口。泰缅边境线绵延几百上千公里,隔着一条莫艾河,建造铁丝或围墙根本不现实。枯水期的时候,连码头都不需要找,人可以直接淌着河水过去。根据野哥的描述,到了雨季,弄一艘小船,也足够了。升级的诱饵 王星获救后,曾在泰国警方公务机上讲述失联过程:“过河”后,直到武装人员把他推进车,他才意识到,“我可能不是在泰国,而是别的国家。”他被剃了头发,被迫接受了2、3天诈骗培训。 事实上,类似针对演员群体的骗局早已发生过。2023年6月底,37岁的演员许博淳接到一则通告,对方以“S级大制作,需要保密”等话术,将他骗至西双版纳,并逼迫他偷渡出境,最终进入位于果敢老街的“红莲宾馆”。 许博淳在里面经历了三个月的噩梦。他的家人经过报警、立案,最终通过当地商会与诈骗公司取得联络,前后花费近100万,许博淳才被送回国内。 他看到王星被骗的新闻后,第一反应是,骗子的话术又升级了,像是为某个人量身定做的诈骗剧本。而他被骗时,还没有制作得如此逼真、详细的剧本,也没有环环相扣的诈骗逻辑。 骗子抓的时机也很合适,许博淳说,“现在大家都很缺钱,也缺机会。上次我去面试一个戏,是那种十分钟就能刷完的爽剧,需要4个配角。结果到现场一看,一大堆人在排队,有我这种上班族,有失业的,也有那种科班出身,上戏、温哥华电影学院毕业的。我在那排三个多小时队才排到。” 许博淳从缅北回来时,手机、微信号都被迫留在了诈骗公司。上面有几十个接通告的群聊,他猜测,“骗子通过观察这些微信群的消息,用小号进群潜伏,天天看那些制片、副导演、经纪发消息,会模仿得越来越专业。” 在看到王星的新闻后,35岁的程序员So也主动在社交平台上分享了2018年差点被骗去缅甸的经历。他回忆当时是在问答App刷到一条高赞评论,提到泰国工资很高,很多人留言咨询。当时他正处在职业瓶颈期,工作5年工资一直没涨,想换份工作,就私信了对方。 对方称是做猎头的,高薪工作地点在曼谷。为了稳妥,So找到有同样求职意向的一男一女,拉了小群讨论——对方要求三人通过Skype进行面试,一共有三面,两次技术面一次HR面。很快,HR通知他们签offer。 So在网上搜索了文件内容,才发现公司的业务是博彩。群里应聘运营岗位的女生对开出的工资待遇十分心动。但在临行关头,公司忽然告知So,抵达曼谷后需要上交抵押护照给公司保管。 So搜索发现,境外务工并没有要上交护照的准则,他想确认公司地址和办公环境。对方传来了两张简单的照片:正常的工作时间内,办公室却空空荡荡。考虑再三,他还是推掉了这个机会。 “诈骗手册” 综合公开资料,缅甸大其力,是因毒品泛滥而臭名昭著的“金三角”核心地带,湄赛桥下,曾是公开的毒品交易中心。 小智说,2023年末,由于业绩并不理想,公司开始对“猪仔”们进行精细化管理。领导给每个人分配了业绩指标,刚来园区的新手,第一个月最低业绩是骗到10万泰铢,第二个月20万。每10天会进行一次摸底,如果没达到本月业绩的三分之一,就要接受惩罚。做1000个俯卧撑,做不下去,就用泡了水的棍子抽,另一个人拿电棍电。或者做3000个深蹲,然后抱着水桶蹲两小时。 每日任务量也要达标。小智所在的团队主做“军聊”,即假冒军人身份与异性进行情感向网聊,获取信任后进行诈骗。他们每天会被分配4-5个“客户”,必须有至少3个达到“热聊”——跟对方的感情有升温——没实现也要挨罚。 根据他的经验,此类网聊业务在缅甸电诈行当里已相当成熟。小智说,公司已经打通各个环节,形成完整“产业链”。 他们会从国内一些工作室购买“精准粉”:这些粉丝经过初级筛选,相关团队在短视频平台广发评论,吸引感兴趣的人私聊,再引流到指定的聊天软件。小智这样的底层员工会接管账号,继续聊天,“不能让受害者看出来,和她聊天的人已经变了。” 之后,他们会进行二次筛选,通过聊天或考察社交账号,判断粉丝财力。喜欢到处旅游那种,一般都是有点钱的;兴趣爱好是在家带孩子、逛街之类的,“基本就没什么钱”,会被“退粉”。他们要选择的,是那些工作较好,但感情生活不顺的异性。 他们编造一套细节经得起推敲的故事,“打造很心疼女人的人设,都会有一个离婚前妻的故事……让她感受到你是个有血有肉的人。”获取信任后,就会推荐虚假理财产品,当受害者想要提现时,会有团队更有经验的人负责“打枪”,“告诉对方涉嫌违规操作,账户被冻结,需要缴纳同样数额的保证金才能解冻。为了减少损失,客户会想方设法凑钱转过来。” 诈骗话术也会在“实践”中不断优化。小智说,每晚12点左右,把客户安慰睡觉以后,是他们的业务培训时间。“有专门的组长教我们怎么聊天,培训怎么针对不同的人群(诈骗)。” 在缅甸更北部,果敢老街的红莲宾馆,许博淳被分配到的业务是“国际盘”,这也是许多诈骗公司想要转型的方向。宾馆一共7层楼,共14个不同方向的诈骗团队。他所在的7楼团队主要针对东南亚人群搞虚拟货币诈骗。 每个人面前有一台电脑,4台苹果手机,每天轮流登录20个社交软件账号,每个账号都有不同人设,不能弄混。许博淳这样的底层“猪仔”每天将定位固定在曼谷、新加坡的繁华街道,跟附近看起来有钱的陌生网友打招呼。与“中国盘”的许多诈骗方式类似,先建立情感关系,再引导投资,只不过,他们团队的技术更先进,搭建了可用于购买虚拟货币的仿真交易网站。 针对中国境内,有团队瞄准了更流行的跨境电商。按小智的说法,诈骗团队一般会去跨境电商相关群里寻找目标,再将目标拉到自己组建的群里面。群里都是托儿,基本上只有受害者一个真人,托儿每天都会发,自己跟着老师做,赚了很多钱,再把假截图发出来。“直到受害者信以为真,也想跟着赚钱时,就算‘上钩’了。” 这两年,由于国内反诈软件普及,发送假网址时,客户往往会收到提示诈骗的短信。小智说,他们一般“提前会铺垫(告诉对方)可能会收到那种短信。我们用的人设就是技术军官,说自己也参与了国家反诈App的工程,这个App经常有漏洞。” 但有一类“中国盘”经久不衰。小智记得,色播的业绩一直不错。这是一项针对中国中年男性的精准骗局:诱导对方下载植入病毒的App,就可以盗窃其手机里的通讯录、照片、隐私记录。 骗子们的脸在AI软件中成为女性,与受害者打视频“裸聊”,并将对方的不雅视频录制下来,进行敲诈勒索。“说如果不给钱,就会把你这个视频发给亲戚朋友,发给领导。”而受害者的身份往往经过筛选,大部分来自不错的国企单位。出于羞耻,或失去工作的恐惧,对方会乖乖按要求转钱过来。 控制与“改造” 根据多个亲历者回忆,无论是大其力还是果敢老街,园区(公司)都有一整套细密的体系控制着员工。从时间、身体到精神,他们被奴役、压榨到极限。 首先,你会被剥夺个人身份痕迹,手机、证件会被收走扣押。许博淳在被卖到具体诈骗公司前,就经历过一轮个人财产清理:支付宝、微信、花呗,都会被榨干净,再尝试刷脸做网络贷款。当时他已经失业好几个月,社保断缴,贷款没能通过,躲过一劫。到了诈骗公司,每个人不允许使用真名,要取代号。衣服、鞋子都是统一的,不允许穿内衣,确保身上无法藏匿任何物品。 这里靠毫不遮掩的暴虐来建立初步威严。许博淳记得,刚到缅甸时,他们被像驯服动物一样驯化。每个人都戴手铐,一天两顿饭,要用手抓着吃,睡觉的时候腿伸不开,感受不到人的任何尊严。挨打是日常,被子上都是血渍凝固的味道,但很快,人的嗅觉会失灵,“习惯了”,他说。 小智刚进园区第一天,就看到有人跪在地上挨打,用浸了水的鞭子抽完,再用电棒“刷”一轮。晚上拉到“兵站”去,用手铐吊在那儿。后来他才知道,这个人是因为偷偷在网上搜自救方式,被发现了。 在园区,个人的作息、食宿统一管理。小智所在的园区公司8点多起床,9点前到达办公室开始和客户聊天,工作到晚上12点做培训,每天凌晨3点左右才能入睡。园区有自己的食堂,员工可以到食堂吃饭。业绩比较好的,还能点外卖到园区。 许博淳所在的红莲宾馆,除了1楼和7楼,每层都有很多间宿舍。除了团队领导能拥有单间,像他们这样的底层“猪仔”要住十几张床挤在一起的逼仄空间。为了监控新人,每个宿舍都会分1-2个老人。 友谊在充满猜疑的土壤中无法建立。许博淳说,一旦有人有业绩拿了奖金,就会招人眼红,被举报是常事。领导本身疑心就重,规则也鼓励告密者:不核实真伪,先把被告人拖出来打个半死,告密者反而能获得1万块现金奖励。 员工与领导之间有鲜明的等级,将他们拆分成不同阵营——即便有些领导最初也是被骗者。小智记得,一线敲键盘的底层员工上面是组长,能管着手下十多个人,再往上还有主管、总监、股东、老板。最上面就是“军阀”,即民间武装势力。他们往往也是园区的物业老板。 领导层,就算是小组长,也拥有一定的人身自由。他们只需要在“电报群”里报备,就可以出园区,吃饭会去园区更高档的饭店。组长有打人的权力,但不能免于惩罚。小智说,直到主管级别才不会被打,还能每月从公司营收中分红。如果主管手下小组长的业绩不达标,也会打组长。“组长对下面就会更狠”。另外,公司还有个特殊岗位叫做代理,类似于HR,主要负责从国内找人过来或者“骗招”,以名下登记的人头数为业绩指标。无论用什么方式,“弄过来的人越多,每个月在公司里的分红也就越多。” 女性是食物链的最底层。小智在园区的几个月见到了一些被骗招进来的女性,根据他的观察,如果是长得漂亮的,可能会被拉去做老板的情人,如果是情商高的会聊天的,会被拉去干一线诈骗。有些直接被拉去园区里专门的色情场所做服务。 刚进入园区时,见到各种超脱于日常经验的暴力,小智说自己接受不了,晚上恐惧、睡不着,“想着过了今天,说不定明天就没了。”但待久了,他发现自己慢慢习惯了。“在那边正常人待久了,都会觉得自己心理变态。” 环境对人的“改造”比想象中轻易。许多人被逐渐吞没,再也无法回归正常生活的轨道。许博淳遇到一些人,从受害者逐渐变为加害者。比如在农家小院挨打的男孩,为了免于惩罚,主动提出可以再骗一个人过来。后来大家才知道,被骗来的是他的表弟,一周前刚刚办完婚礼。 长久的暗影 想要靠自己逃离电诈园区几乎难以实现。试图逃跑的“猪仔”一旦被发现,代价巨大。 小智说,在最后一个园区时,他见过两个试图逃跑的,第二天被抓回来后,打得不成人形,“挂在墙上,拿那种比较钝的刀子去他身上割。”他听有经验的同事讲,就算逃出了园区,也很难靠自己去到安全地带:缅甸当地人有些成为诈骗园区的“赏金猎人”,发现有人从园区偷跑,会抓了送回来,领取园区的奖励金。另外,即便逃到了泰国边境,也有人专门在边境线上等待“捕鱼”。 理论上能逃离的方式有两种。其一,联系家人完成“赔付”,价格因进园区的时长不等。从被带离的那一刻,成本就开始累计——运送成本、住宿费、餐饮费、电脑手机使用费、买粉的费用,统统会算在他们头上。即便家人真的拿钱赎人,也不一定能顺利离开。“他们当着大家的面会说安排你回归,但其实大部分刚出园区门又被卖了。”小智说。 另一种是达成对应的业绩。许博淳所在的红莲宾馆,公司承诺,如果个人提成达到100万,就可以被送回国。但他听那边的“老人”夜里聊天提到过,2023年过年的时候,当时的业绩冠军达标,趁着过年放假想要回国。领导答应了,几天后把他送走了。但“老人”一个多月后在社交软件收到冠军的私信,对方说他被卖去了另一个公司。 逃不掉,也有人试图寻死。许博淳见过两个人,觉得活下去看不到希望,就想着咬舌自尽。但“把舌头前端咬裂了,死不了,反而吃饭更不方便。” 许博淳和小智都承认,成功逃离更多依赖运气。2023年8月,许博淳利用每月给家里“报平安”的机会,偷偷给发小发了求救信号。 他逃离缅甸后才知道这之后的过程,发小迅速把消息通知了自己的家人,并在他的出生地、户籍地、长期缴纳社保地这3座城市来回跑,最终拿到了立案告知书和协查证明。当年9月底,家人拿着两份文件到了边境,找到能传递消息的蛇头,和公司领导谈赎金。直到2023年10月上旬,蛇头将他送到清水河口岸,他被国内警察带回审讯,许博淳才确信自己真的逃出了缅甸。 2023年10月27日,以果敢民族民主同盟军为首的缅甸民族地方武装发动了名为“1027联合行动”的军事行动,与缅甸军方在缅北交火。据“果敢资讯网”报道,该行动是为“清剿电诈民团”。 小智在大其力因为业绩不佳,辗转被卖了3个园区,在最后一个园区,他才待了十多天,公司还在为他们做“跨境电商短期盘培训”的时候,园区就被扫了。他们被关在园区宿舍20多天,登记身份信息,上报国内政府,核实后才陆续送回国内。 等待期间,某天下午,他们分批被叫到园区食堂,缅甸当地电视台的记者来采访。“他们问我们是从哪里被抓的,从哪里过来的,如果有从勐拉那些地方过来的,就把你留下接受采访。”小智说,掸邦(掸邦东部民族民主同盟军,独立于缅甸政府)想要抹黑大其力这边的佤邦(佤帮联合党执政,奉行独裁,独立于缅甸政府)。两方经常互相抹黑,“都指责对方是诈骗园区。” 2024年2月,他们被送到云南西双版纳,因涉嫌电信网络诈骗犯罪,被警察押送到某二线城市看守所。直到2024年年底,小智才被取保候审。 目前他住在姥姥家,还在等待最后的审判结果。小智深居简出,大部分时间一个人待在家里。和很多从缅甸诈骗园区逃离的人一样,他们很长时间里会感到恐惧、不安,难以回到正常生活。 小智说,刚回来那几天,他每晚失眠,白天心跳加速,“感觉随时会猝死”。他不敢睡去,怕一觉醒来又回到园区宿舍的木板床上。进入睡眠也会被噩梦惊醒,“梦到被那边的军阀抓回去。” 家里人偶尔问几句,谈话便停止了,怕伤害到他。小智也没敢多提具体经历,“虽然他们没有骂我,但我心里也过意不去。”选择完整描述这段经历,他说考虑了很久,最后觉得“要是能详细说出来,让别人听到了,就不至于好像是我一个人在承受这种噩梦一样。” 许博淳回到老家,才发现妈妈为了凑够赎金,卖掉了县城唯一的房子,只能借住在亲戚闲置的房子里。另外,妈妈因此还欠着40万左右的外债。 他很快回上海继续工作。目前,他在一家教育机构做人事培训和招聘,对接上海不同中小学,组织春游、秋游,以及寒暑假研学活动。周末有时间,他仍然会去应聘剧组的兼职。但有了之前的受骗经历后,他变得特别谨慎,看到要去偏远地区拍摄的,一律跳过,写明在江浙沪拍摄,他才敢报名。 没出事之前,许博淳和妈妈两三个月才打一次电话,聊久了就会吵架。但现在,每隔10天,妈妈就要和他联系一次,可能三分钟就挂断,但一定要打这通电话。“如果我忘了,她会立刻打过来,她害怕。” 等待中的普通人 小智说,在最后那家园区被“扫”之前,当地电诈园区之间已经传出了一些风声。他前一家公司的老板开始清理手下的人员,打算将公司搬往柬埔寨。“他们打算把没有业绩的卖掉,把业绩好的人给带走。” 电诈行业像在进行一场捕鱼游戏,被发现后,公司会保留“骨架”,迁徙到更隐秘的角落。 30岁的小熊在缅甸仰光出生、长大,是从很多代之前就移居缅甸的华人,目前在做翻译工作。她告诉我们,比起政变(缅甸军方逮捕民选总统昂山素季)之前,如今缅甸普通人的生活要艰难很多,到处都是战乱。除了担忧人身安全,当地还面临货币贬值、物价上涨带来的经济困难。 据小熊说,大部分缅甸普通百姓对于电诈行业处于一无所知的状态,那些规则、技术、加害者与受骗者,绝大部分来自中文使用者。最近,因为中国演员王星被骗事件,更多缅甸人知道了这个行业,但大多是看热闹的心态,“大家也在看好戏,啥时候收拾妙瓦底”。 2025年1月7日,王星在泰缅边境失联不到4天,泰国警方确认已找到王星。1月11日凌晨,航班抵达上海浦东国际机场,王星顺利回国。这场惊动各方舆论的事件暂告一段落。但许多人的心情并没有因此平复,他们还在焦急等待失联家人的着落。社交平台上,流传着一份名为“星星回家计划”的在线文档,用来收集其他“被骗缅甸概况”。 阿金在文档中只写了寥寥一行。她的丈夫于2024年5月离开家,她记得丈夫在那通7分多钟的视频电话里,半躺在一张红木沙发上,眼神疲惫,和平常不太一样,说话也有气无力的。以往跟孩子打视频,丈夫都有说有笑,但那天说话很奇怪——阿金说,之前丈夫说去了广东,那通电话里,丈夫问她,能不能让村里的人开车去接他?阿金问,是到广东接你吗?丈夫说对。“我们这到广东太远了,我说要不我给你买张机票,这样还能快点。”丈夫又说不用,有些事你不知道。很快挂了电话,失去联系。 阿金说一个月后,她去当地派出所报了警,但最后未能立案。再收到丈夫的消息时,他已经身处缅甸万海的一个诈骗园区里了。丈夫告诉她,之前表姐夫托自己办一个法拍业务,处理在泰国的一处房产,可以给一定报酬。结果最后被骗到了缅甸。园区建在山上,没业绩就要挨打,丈夫说自己的屁股被打得化了脓。当阳园区被打击后,一批人迁移到了丈夫所在的园区。现在上厕所、吃饭都得排队。 根据湖北省反诈中心通报,2024年11月,中缅警方执法合作,首次在缅甸当阳地区抓获1079名实施跨境电信网络诈骗犯罪嫌疑人,其中中国国籍犯罪嫌疑人763名。据媒体报道,该园区位于冰段河附近,全部是铁皮屋搭建,躲藏在深山老林里,依靠发电机发电,星链上网,非常隐秘,是著名的黑园区。 丈夫每次用工作机联系阿金,随后删除记录。最后一次联系是在上个月11号,丈夫通过陌陌联系上她,她想让丈夫去跟公司的人谈赔付。但之后再没收到丈夫的消息。账号也显示已注销。 之前,家里靠着丈夫的养猪场以及偶尔接工程生活,但疫情期间,猪得了病,养猪的活黄了,工程也越来越难做。她没有工作,所有精力用来照顾家里的三个孩子,老大7岁,老二5岁,最小的1岁。 有时候,老大、老二会问起爸爸在哪,她不知道怎么回答。丈夫离家时,最小的孩子才几个月,她怕孩子把丈夫的模样忘记了,就给闺女指着家里的照片,告诉她,这是爸爸。现在有人问小女儿爸爸在哪,她就会指指墙上的照片。 那天,老二看到了被大布盖住的爸爸的车,就问她,爸爸什么时候回来,好久没坐爸爸的车了,“他说我好想上去坐坐”。但阿金当时心情不好,把儿子骂了一顿,“因为他一说,我就心里酸得要命,你知道吧?” 阿金说,丈夫被骗到缅甸后,她的情绪变得很不稳定,总是发火,有时会无法自控地哭起来。她不知道这样的日子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唯一能做的只有等待。她祈祷着王星的事情引起关注后,能清理缅北万海的诈骗园区,把丈夫解救回来,回家过年。 注:据媒体报道,2024年8月至12月,澜湄执法合作中心组织实施了“海鸥”联合执法行动,协调柬、中、老、缅、泰、越六国执法部门共同打击区域电信网络诈骗犯罪及其衍生犯罪与枪支弹药走私犯罪。经统计,行动期间,各方总共破获以电诈案件为主的各类案件160余起,逮捕犯罪嫌疑人7万余名,解救受害人160余名。 2025年,中心将适时启动“海鸥”联合行动第二期,全力解救各国失联、被困人员,切实维护区域各国人民生命财产安全与区域安全稳定。 (文中左洱、徐大久、野哥、So、小智、小熊、阿金为化名) 极昼story 2025-01-24 13:13发布于北京 文 | 殷盛琳、钟楚笛 编辑 | 王一然... -
缅北电诈背后:卡院、四大家族、持股诈骗集团的军方上校
今年缅甸成了热搜“常客”,近期关于缅北电诈集团的报道更是在互联网上受到广泛讨论。 8月15日至16日,中国公安部、泰国警察总署、缅甸警察总部、老挝公安部在泰国清迈联合举行针对本区域赌诈及衍生的人口贩运、绑架、非法拘禁等犯罪的专项合作打击行动启动会,严厉打击本区域电信网络诈骗和网络赌博犯罪,坚决扭转人口贩运及绑架、拘禁等犯罪高发态势。8月22日,中国驻缅甸大使陈海同泰国驻缅甸大使蒙空、老挝驻缅甸大使恒显举行三方会晤,就合作打击本地区赌诈犯罪问题进行沟通协调。 据中国驻缅甸使馆消息,8月23日上午,2名电诈嫌犯在仰光国际机场由缅甸警方移交给中国警方工作组押解回国,均涉嫌诈骗罪,其中一人为赌诈团伙骨干头目。下午,4名电诈嫌犯移交押解回国,上述嫌疑人所在的诈骗团伙在缅甸妙瓦底以高薪招工为由,大肆诱骗中国籍人员从事网络投资理财类诈骗。 据媒体报道,泰国警方统计每年大概有7万名华人从泰国被贩卖到了缅甸的妙瓦底镇,相当于平均每天有将近两百人被卖过去,而这还仅仅是泰国官方公布的数据。 真实的缅北是个什么样的存在? 死亡“卡院”、军方人员是臭名昭著诈骗园区的股东 8月8日,首部揭秘网络诈骗全产业链内幕的犯罪电影上映。电影取材自上万起真实的诈骗案例,全明星阵容,全方位多角度展现网络诈骗的套路,细节真实,尺度也比较大。随着电影的火爆,缅甸也再次被推上热搜,成为众矢之的。 缅北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呢?据牡丹江网警官微发布文章《真实的缅北诈骗集团比电影“孤注一掷”更可怕、更残忍》 可窥一二,诈骗集团残忍的虐人手段已经没有必要过多赘述,相信很多人都已经在网络上有所耳闻。在诈骗园区里,不存在人权,只有金钱。骗不到钱,就只能等死。 特殊的政治环境,让缅北部分地区,以及缅东妙瓦底成为诈骗集团的温床 有分析称,电信诈骗在缅北的聚集与存续,与当地地方势力的默许与支持不无关系。一方面,缅北部分地方势力凭借自身的影响力和武力为电信诈骗集团提供保护和庇佑;另一方面,电信诈骗集团向地方势力交纳各种税费,双方形成“利益共同体”。 2021年2月以来,缅甸国内紧张局势加剧,这也为电信诈骗集团纷纷入驻缅北、缅东,并与当地地方势力形成利益共同体提供了更大空间。从此前报道来看,不少当地电信诈骗组织,都和地方军阀有着千丝万缕联系。《凤凰周刊》曾报道,总部位于妙瓦底的缅甸亚太国际控股集团公司,涉及电信诈骗,网络赌博等多项犯罪行为。其工商注册资料显示,20%的股份为科伦邦边防军的一名上校持有。 在中国社科院亚太与全球战略研究院研究员许利平看来,缅北之所以会成为电信诈骗的“重灾区”,深层次原因在于缅北由多支少数民族武装所控制,导致缅甸中央政府对于该地区“失控”。当地极度缺乏社会治理,社会失序之下各种犯罪横行,而当地大大小小的家族充当起各个跨境赌诈集团的“保护伞”,一时难以铲除。 据知情人士预估,仅仅是缅甸东部的妙瓦底,就有上百个园区,加上盘踞在缅北部分地区的诈骗集团,加起来至少有上千个园区,有超过10万人每天在园区内敲键盘、打电话实施诈骗。据统计,从缅甸抓获的网络诈骗人数应该位列东南亚各国之首。其中,缅北地区在跨境网络犯罪窝点地中具有“大本营”地位。 考虑到缅北接壤滇西边陲,华人大量聚集,当地居民在语言文化和生活习惯方面与云南省极为相似。加之2019年,缅甸颁布《赌博法》允许外国人在缅甸开设赌场,这为交友赌博类、“杀猪盘”电信网络诈骗团伙与依托网络博彩业洗钱的犯罪团伙供给了“政策性支持”和得以滋生的空间,大量“撤点”的诈骗团伙前往缅甸、卡塔尔等国家搭建新的话务窝点。 赌博和电信诈骗像是相辅相成的存在。有知情人士透露,随着多国对赌博场所的打击,不少失去生财工具的公司,转型投入诈骗产业,进而在缅北以及缅东妙瓦底建设园区,进行网络爱情诈骗,投资诈骗等活动。 甚至部分在房地产投资热中,血本无归的投资者,也做起了网络诈骗业务。缅北部分地区以及缅东妙瓦底,还有许多依靠赌博为生的赌徒,他们有专业的绑架技术和作案工具,逐渐形成了一些专业的绑架团伙,他们从赌场追债的保安,变成无差别绑架的罪犯,再将绑来的人卖给电诈团伙。 据当地人透露,当地的诈骗团伙非常会“笼络人心”,只要做出“业绩”,园区内的赌场、娱乐场所都会对你敞开,甚至还会提供精神类药物供消遣。因此,不少赌客也成为了电诈集团的帮凶。 此外,发生在缅北华人之间的诈骗、拐卖也不时发生。诈骗集团不只将触手伸向外籍人士,缅甸国内也有不少人遭到诈骗、拐卖。据缅文媒体报道 ,近几年以来,缅甸国内频繁发生人口失踪案件,而部分失踪人员找到机会寻求媒体帮助,声称被骗至缅北,在赌场、诈骗园区内工作,还有部分女性被骗至缅北部分地区从事卖淫等工作。 有被骗人员也形容了当地的真实情况。2023年1月,被迫偷渡到缅甸的李伟,在果敢老街上见到了从未想象过的街景,“一眼望去都是搞电信诈骗的公司,或是娱乐城,当时满脑子都觉得完了。”走进一幢9层楼高的写字楼,李伟和另一名“工友”被关进7楼723宿舍,门口由保安24小时把守。“全是拿枪的人开着皮卡,路上没有红绿灯。” 臭名昭著的园区内还有令人窒息的“黑监狱”——卡院!据中新社国是直通车采访从缅北电诈网赌犯罪团伙逃回国内的阿甘(化名)获悉,卡院专门用来关押偷渡客的。在缅甸果敢老街,“卡院”有很多个,被不同的“家族”和“盘口”把持。阿甘说,他在老街待了近两个月,见了不知多少个任人宰割的偷渡客。在大家的交流中,大宏几乎是唯一一个活着逃出卡院的人。虽然后来大宏也不知去向。阿甘、大宏、张银柱都是在同一名“上线”骗到缅甸果敢老街的偷渡客。到了地方,他们被当成“抵债品”,并因此欠下巨债。在老街犯罪团伙势力范围里,有个规矩:一些被盘口核心成员认可的人,欠了钱,可以从国内骗来偷渡客抵债,一般一名被骗来的偷渡客最多能抵10万元。机灵的阿甘在这里算是最幸运的一类人,他被人骗来抵债后,逃进了另外一个“大佬”的势力范围。为了寻求庇护,阿甘凭借自己的计算机操作特长,成为盘口小头目的“马仔”,虽然也没有完全自由,但并没有被严格看管。 老街有“四大家族”,划定各自势力范围,家族大佬的人在“领地”内对偷渡客有生杀予夺的权力;对范围以外尤其是其他家族的势力范围,则绝不轻易踏足。就算自己人逃到别家势力范围内,也不会去抓。当然,一些涉及“家族”重大利益的人,大佬们也会相互沟通,“跨区”把人抓回来。 在老街,所有的一切都围绕“搞钱”,会把每一个偷渡客利用、压榨到极致,为了钱没有任何底线。各网赌、电诈盘口把“欠债”的偷渡客送到“卡院”关押,按人头和关押天数给“卡院”付费。只要盘口不发话,就不会放人。这种类似黑监狱的“卡院”也是一桩生意。“卡院”头目一般都是那些家族大佬的马仔,挣的钱绝大部分是要上交的,只是按大佬定的规矩留一部分开支和提成。这和那些直接实施网赌电诈和色播的盘口类似,也有个别“老板”不是大佬的亲信,但通过向大佬缴纳巨额保护费求得庇护。这些头目会租或买一两栋6层左右的住宅楼,像一个小区,有院墙。在各楼层楼梯口和单元门口设置1到2人持手枪看守,院门口有2到4人持步枪看守,有逃跑或者不守规矩的他们可以随时开枪,打死人也无人追究。 阿甘说,在“卡院”里实在榨不出钱的偷渡客,会被迫在一些欠条上签字画押。然后盘口的人会凭借这些证据到一个被称作“司法部”的地方寻求判决,“司法部”的人会和偷渡客谈,卖哪个器官还债。如果正好能和求购者匹配上,那就立即请医生动手了,如果没有匹配的买家,还需要等。 阿甘说,同意卖器官还债的,可以在卖完器官还清债务后自生自灭。但当地医疗卫生条件都很差,活下来并不容易;卖了器官后仍然还不清债务、或者不同意卖器官的,会被卖到极其辛苦又事故不断的黑矿上做“奴工”,没听说有人能从黑矿里活着出来。现在骗人偷渡过去后,会有人哄骗着吃喝嫖赌甚至吸毒或参与项目借高利贷等,总之套路偷渡客形成所谓的欠债,一旦欠债了就会被逼迫还钱,还不上钱就会被送到“卡院”。 据新周刊采访了花总——一位数次前往缅北电诈基地、也曾与多位“黑老大”深入交流过的博主。在文章《缅北电诈真相,比“孤注一掷”更黑暗》中详细讲述了他的见闻和观察,或许可以帮助我们更加全面而深入地了解缅北电诈产业。 文章提到,“缅甸内乱,黑产之源”!面对电诈这个产业,缅甸当地人的情绪其实很复杂。赌与诈,确实给当地创造了GDP,在一定程度上带动了基础设施建设。但大部分“发展红利”,其实是被少数势力或家族瓜分的。 黑产绝不是今天才出现的。作为人类社会不见光的另一面,它和主流文明一起存在发展了几千年。“捞偏门”的复杂程度,只会比大家都熟知的“正道”更高。它的背后自有一套严密的生态体系与运行逻辑,暴力与恐怖反而是很表面的东西。电诈能在一个地方生根发芽,一定是那里的生态需要这棵毒草,或者说黑产与当地形成了互相滋养甚至互为依存的关系。 拿最臭名昭著的KK园区来说,这个园区位于缅甸边境上,与泰国湄索只有一河之隔,由克伦边防军保护。克伦边防军这个组织,名义上归缅甸国防军领导,实际上是一支半独立的民族地方武装。它要在内战乱局中生存、发展,就需要大量军费支撑。 电诈恰恰属于“风险比贩毒小、利润比贩毒高”的业务,边防军司令苏奇督就是KK等多个园区的股东。像边防军总部所在的水沟谷,如果去到那里,你会发现当地发展得就和国内小镇差不多,中文招牌遍地都是,甚至有vivo手机店,比苗瓦迪市区还更有人气。没有电诈这棵毒草输血,缅甸的很多势力早就熬不过疫情,弹尽粮绝了。要取缔黑产,当地能愿意吗?拉闸断电、断网甚至断卡,都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打击电诈,但要彻底解决这个问题,还得对那些地区进行深入的“生态改造”。 劝说当权者不要饮鸩止渴容易,但具体怎么腾笼换鸟,恐怕短期内谁都拿不出方案来。就像勐拉、果敢和佤邦,当年放弃种大烟(罂粟)搞替代种植,背后其实是一个非常艰巨、浩大的工程。灭一个KK园区容易,可只要生态没变,就还会有千千万万个园区冒出来。2021年6月底,佤邦联合党中央也发过通知,要求全邦清理整顿、逐步退出电诈业务。实际进展如何,大家都心知肚明。 缅北诈骗背后有军方势力包庇? 缅甸高官首度回应:你只有来了缅甸才能知道真相 据观察者网报道,日前,缅甸商务部长昂乃乌在接受凤凰全球观察团采访时首次回应相关问题,他声称,缅北电诈问题并没有媒体报道的那么严重,“国际舆论中包含很多虚假新闻,只有真的来了缅甸才能知道真相。” 昂乃乌称,虽然缅北部分地区还存在武装冲突,但总体上安全稳定,人员流动正常。 对于中国公众最为关心的旅游问题,他表示,中国游客来缅甸不会有危险,“游客去的地方都是远离武装控制的大城市,安全性有保障。 缅北诈骗背后有军方势力包庇?昂乃乌回应称,“缅甸确实尚有法律无法管辖的地方,但是政府不会包庇犯罪分子。”昂乃乌说,有些诈骗人员是其他国家被骗过来的人,我们也会积极营救;如发生在少数民族武装控制地区,也会尽量通知相应武装组织。 那些受害的国人为何容易被骗? 未成年、中科院博士等 被指像“猪仔”一样转卖 众所周知,近些年被骗至缅北的中国受害者数不胜数,其遭遇让人心疼、气愤和不寒而栗,相关求助等诉求让人揪心。 近日,“中科院博士被骗至缅甸,每日被强迫工作18小时”引发关注。据此前报道,8月17日,记者联系到该博士的女友杨女士,杨女士表示男友毕业于中国科学院地球环境研究所,后从事博士后研究。据其称,张先生在一年前有几万元的债务问题,后经介绍以为去新加坡从事翻译工作,但最终被骗至缅甸。缅甸一方要求其转账12万才可放人,但在转账后发现账户被冻结,无法进行转账,她还得知男友因此被打、关禁闭。22日,大使馆领事侨务处回应称正全力开展调查解救工作。 九派新闻8月22日报道,上海的纪先生曾听儿子提起,他要去江苏昆山找工作,但此后孩子再没回过家。经了解,他发现儿子实际上被拐骗到了缅甸赌场,其从云南专案组得到消息,儿子已被杀害,埋尸地点未找到尸体,已无生还可能。据悉,其子是被昆山花桥镇的黑劳务中介骗去云南。其于2018年1月9日从上海乘机至云南省昆明市,后从昆明市乘车至瑞丽市,从渡口偷越国境,到达缅甸木姐的一家赌场,后被关押在房间内。纪某被关押期间,曾遭到犯罪团伙成员的殴打,伤势较重,后被带出房间。多名犯罪嫌疑人供述,纪某在被关押期间遭殴打并已死亡,死后被丢弃在木姐往南坎路边一废弃地磅下。 福建广电第一帮帮团同日报道,近日福建多位家长反映,他们的孩子被人骗到境外从事诈骗活动。根据孩子与家长的聊天记录,这些15、16岁的未成年孩子是到了缅甸。有孩子表示自己手机被控制,被困“园区”。让妈妈少发信息,否则要关“小黑屋”挨打,被整“熄火”。有家长称一共有11个孩子,主要是福建和江西的,听说是同一个人带过去的,带一个园区给中介人2万元,都是前前后后分几次,园区有铁丝网,看门的保安有枪,根本逃不掉。 据长沙警事官微22日报道,河南一男子为还赌债偷渡到缅北投靠电诈亲戚,在利益的驱使下从国内大量招募人员偷渡到缅北从事电信诈骗,其手下人员迅速从20多人增长到200多人。据该男子交代,电诈之所以能够成功,就是抓住了被害人想赚快钱的想法。 通过媒体公开报道,诸如此类的事件不胜枚举…… 为什么这些人会被骗去缅甸?除了常见的所谓“高薪”吸引,被强迫等,社交媒体上有人根据众多案例总结出一些共性,有人现实中好吃懒做想赚大钱,想通过歪门邪道快速挣钱;有人现实中因高利贷、赌博、贫困等各种原因负债累累,急于挣钱还债;还有人本身就是“坏人”,甚至有前科,想着各种方法捞钱;还有就是刚进入社会的未成年或者毕业生,社会经验少容易被骗,同时也可能有高不成低不就的心理,看到所谓高薪工作被吸引。 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值得注意,大象新闻在文章《凝视深渊②——缅北电信诈骗背后 ,无数个令人心碎的家庭》中提到,那些孩子被骗去缅北的人,要么家境贫困,要么在单亲家庭里长大。 中国该如何真正有效的去救援? 最重要的原因是主权问题 更多的还得靠个人认知 据报道,普通人合法进入缅北,只能走云南的几个口岸,需要有边境通行证,不是边民几乎办不下来。如果是持护照签证入境,目前是不允许前往缅北的。今年5月以后,连腊戌都不让外国人进入了。 缅北地区存在猖獗的诈骗集团,为什么中国不能深入缅北进行救援呢?据农视网记者了解,这个问题涉及多个因素。 首先,缅北地区的局势非常复杂,存在多个武装割据势力,包括克钦邦、果敢、佤邦、掸邦等地区。这些地区与缅甸政府的关系错综复杂,缅甸政府难以控制这些地方,更别说根除犯罪了。 此外,缅甸是一个多民族的国家,有134个少数民族,各民族之间存在复杂的关系,地理环境复杂,经济也不发达,这使得缅北地区的情况更加复杂。 最重要的原因是主权问题。根据国际法规定,一国的军警人员必须以公务身份进入他国从事职务行为,否则将侵犯他国的主权。因此,除非两国达成跨国执法合作协议,否则中国无法介入。 7月25日,中国驻缅甸大使陈海在内比都会见缅甸外长丹穗,双方就中缅合力打击缅境内电信诈骗、网络赌博等犯罪活动进行专题协调。 除了国家间的联合执法,国内宣传、呼吁相关人员回国投案自首等惩治措施也是很到位。据悉,云南多地正密集启动新一轮的反诈宣传。 玉溪市公安局反诈中心早前在公开信提醒,云南境外的电信网络诈骗窝点长期受不法武装势力和犯罪集团控制、庇护,公安机关跨境执法合作渠道不畅,赴境外开展核查解救工作受限,我公民在外人身安全没有保障。 昆明禄劝县公安局反诈中心更是形容道,被安排到诈骗窝点后,如果不交钱又完不成工作任务,则会像“猪仔”被转卖、受尽折磨,甚至有生命危险。 杭州公安反诈中心民警用电影《孤注一掷》的台词提醒市民:人有两颗心,贪心和不甘心。这句话值得深思,你觉得呢? 新闻多看点: 向缅北诈骗集团提供8000多万个手机号?吉林电信回应 8月23日,中国电信集团吉林省分公司通过@吉林电信辟谣表示,网传“吉林电信向缅北诈骗集团提供8000多万个手机号码”为不实信息。有部分自媒体账号利用近期公众对缅北诈骗的关注,移花接木制造了上述不实信息,进行恶意炒作传播,严重损害我公司形象。公司将依法维护公司权益。 (资料来源于中国驻缅甸使馆、中新社、九派新闻、观察者网、牡丹江网警官微、凤凰周刊、新周刊等)... -
缅北电诈黑暗真相:揭秘比《孤注一掷》更恐怖的故事
今年,缅甸在舆论中频频出现。一段时间以来,人们一直关注受害者的离奇遭遇和电诈团伙的惊悚手法。然而,如今越来越多的质疑声音出现,有一些受访者表示缅甸被过度妖魔化了。 各种疑点不断涌现:一些声称被骗到缅北的人竟然又回到了缅甸,这是否可信?被迷晕后醒来就在缅甸的说法值得置信吗?“噶腰子”的传言真假难辨。那么为什么缅甸成为电诈高发地? 我们联系了一些孩子被困在缅甸的受害者家属。其中,有的人因为孩子失联而患上了严重的精神疾病,有的人确定了孩子的位置,却被要求支付巨额赎金才能释放,有的家长筹集了赎金,但电诈公司老板还是不肯放人,甚至有的孩子被二次贩卖。 当然,也有一些家庭“幸运”地等到了孩子平安回国。 我们采访了一位前电诈成员,他讲述了他从缅北逃生的故事。他被发小以“月入过万”的“高薪工作”诱骗到缅甸,并接受了培训。诈骗话术有5页,他被罚抄了很多遍。他们主要在小红书、陌陌和抖音上扮演即将退役的军官,诱骗女性与他们合伙“做生意”。 他们必须严格遵守公司的4个规矩:敢拍照就活埋;公司的钱进了你的账户,就是你离死亡最近的一步;不能赌博、吸毒;不能打架,打输了关小黑屋,打赢了罚款20万人民币。 他前三个月只完成了两单,骗了不到3万人民币。第四个月,他实在无法继续下去,联系了自己的姑姑,家人们筹集了20万人民币,让他顺利回国。他已经忘记了和父母团聚时说的第一句话,只记得换成泰铢的20万人民币,多到连两个麻袋都装不下。 这是一个典型的被骗至缅甸的中国人的遭遇。然而,一些来自社交媒体的碎片信息却显示事情并不像表面看到的那么简单。 一些被救出的孩子竟然不愿离开缅甸,有些从缅甸回来的博主在直播中失言,承认自己去缅北并非被迫。还有人提出,从中国偷渡到缅甸通常需要花费巨资找熟人带路,电诈公司老板将10多万元偷渡费花在一个完全不知情的人身上,这是否合乎常理? 真相究竟如何?我们采访了花总,一位多次前往缅北电诈基地并与多位“黑老大”深入交流的博主。他的见闻和观察或许可以帮助我们更全面、深入地了解缅北电诈产业。 以下是花总口述: 1. 电诈公司,比你想象的更复杂 多年来,我一直关注缅甸。因为各种原因,电诈问题一直没有得到深度报道。于是我想,我是否可以亲自探访一番。 我在仰光、掸邦和克伦邦采访了一些从业者,还认识了两位电诈公司老板。通过他们,我了解到了电诈行业的内幕。 这些采访颠覆了我的刻板印象。举个例子,IBM公司有个可视化情报分析软件叫i2,警方可能用它来分析电信诈骗案件。但一个电诈公司的老板告诉我,他的团队正在学习如何使用它。 后来我才知道,他的团队里有一群高学历的人,自称是“博士班”。他们从特殊渠道获取超高净值客户的资料,然后筛选目标并定制陷阱。 前两年NFT很火,这个“博士班”就靠红极一时的“土狗项目”赚了大钱。与区块链圈的人不同,他们并不相信区块链,一开始就明白自己在做诈骗,而且他们的目标都是真正有钱的人。 这个团队中还有一些曾经失败的生意人,他们当过老板,设计出来的话术和剧本更加真实,这让普通人更难辨别。 他们擅长“精聊”,一种带有PUA性质的聊天方法。他们会在各种投资和博彩骗局中使用“精聊”,最终指向“杀猪盘”。 这些电诈公司的员工必须严格遵守公司的4个规则:敢拍照就活埋;当公司的钱进入员工的账户时,就意味着员工离死亡最近;禁止赌博和吸毒;禁止打架,输了会被关进小黑屋,赢了则要罚款20万人民币。 这位博主前三个月只完成了两单,骗了不到3万人民币。第四个月,他实在无法再继续下去,于是联系了姑姑,家人们筹集了20万人民币,让他成功回国。他已经忘记了和父母团聚时说的第一句话,只记得20万人民币换成泰铢,多到连两个麻袋都装不下。 这个故事是典型的被骗至缅甸的中国人的遭遇。然而,社交媒体上的一些碎片信息显示,情况并不像表面所看到的那么简单。 一些被救出的孩子竟然不愿意离开缅甸,一些从缅甸回来的博主在直播中失言,承认自己去缅北并非被迫。还有人提出,从中国偷渡到缅甸通常需要花费巨资找熟人带路,电诈公 老板将10多万元偷渡费花在一个完全不知情的人身上,这是否合乎常理? 真相究竟是什么?我们采访了花总,他多次前往缅北电诈基地并与多位“黑老大”深入交流。通过他的见闻和观察,或许可以帮助我们更全面、深入地了解缅北电诈产业。 以上是花总的口述。 2. 电诈,只是黑灰产业中的一个小环节 从缅甸诈骗问题的历史经纬来看,电诈只是缅北黑灰产业的一个环节。如果只看这一个环节,很难看到整个黑灰产业链的全貌。 举个例子,黑灰产业链的前端有社会工程数据库和信息黑市,专门负责窃取和贩卖各种隐私信息,还有组织人员偷渡的"走线"。而后端有专门从事洗钱的"水房"。 对于电诈公司来说,洗钱是最大的成本之一。大部分洗钱环节是外包的,少数是自己的。洗钱的任务是将大额赃款迅速分流到二级、三级账户并提现。 他们会从"卡农"手中获取大量银行卡,在骗取钱财后迅速分散转移然后提现,这个过程被称为"跑卡"。他们还会安排人去购买黄金首饰、茅台酒、高档手机、劳力士等,然后由"车手"去销赃。 与"跑卡"相比,现在更多的是"跑码",即通过微信和支付宝的收款码来进行。"跑码"通常通过专门的平台放单,很多年轻学生为了小利而帮助人们刷单和充值,结果成为洗钱的帮凶。有些平台甚至是骗局,直接割了这些小韭菜的韭。 缅甸的电诈公司并不像网上所说的那么多,即便在巅峰时期,整个缅北的从业者也不到20万人。 在缅甸从事黑灰产业并不轻松。电诈已经变得非常复杂,就像某位电诈公司老板,他还和我探讨过人工智能技术与生意的结合。大部分公司都希望招聘经验丰富的人,也会有一些 公司通过各种花招来吸引人才。 这个行业已经发展了很长时间,可以说是"百花齐放"。有些公司业务综合性强,有些公司只做单项业务或配套服务。一些团队在规模、模式、管理和效率等方面更胜一筹,甚至还会组织团建。而一些公司可能连诈骗用的QQ号和微信号都要员工自己掏钱去买。 我和这位博主的交谈中,他提到现在电诈行业已经卷土重来。但这只是黑灰产业中的一个小棋子,整个黑灰产业链更为庞大复杂。... -
缅北电诈“四大家族”覆灭记:曾纵横政商军警生活极尽骄奢,如今骨干悉数落网
据公安部官方微信公号消息,1月30日晚,随着一架中国民航包机降落在云南昆明长水机场,缅方警方移交的10名重大犯罪嫌疑人被我公安机关成功押解回国,这10人包括白所成、白应苍、魏怀仁、刘正祥、刘正茂、徐老发6名缅北果敢电诈犯罪集团重要头目和另外4名重大犯罪嫌疑人。去年12月10日,中国公安机关对白所成等10名缅北果敢电信网诈犯罪集团重要头目进行公开悬赏通缉,目前6人被押解回国。另外,白应兰、魏榕、魏青松、刘积光4名犯罪嫌疑人在逃。 中国公安部发布重磅通缉令,最高悬赏50万通缉十名缅北电信网络诈骗头目。 图据公安部微信公号 此次被押解回国的白所成、白应苍、魏怀仁、刘正祥、刘正茂分属所谓缅北电诈“四大家族”中的白家、魏家和刘家三家,加之此前已覆灭的明家,缅北多个电诈犯罪集团的重要头目大都落网。 中国公安部指出,10名犯罪嫌疑人押解回国,是中缅开展国际警务执法合作的又一标志性重大战果,有力打击了境外诈骗集团的嚣张气焰。这些诈骗集团当年如何发家、如何联手控制缅北,以及对中国公民犯下哪些累累罪行,这些犯罪集团成员又过着怎样骄奢淫逸的生活?上游新闻就此进行了调查。 崛起于“八•八事件”之后 靠租地或收干股介入电诈 缅北地区多指缅甸东北部毗邻中国的掸邦和克钦邦地区,地处著名的“金三角”范围之内,因其特殊的历史、政治、地理等原因,长期处于武装割据局面。因电诈园区集中被清剿,而受到外界瞩目的果敢自治区,隶属缅北掸邦。 缅北地区少数民族聚居,常年由少数民族武装势力把持。果敢如今声名在外的四大家族,其历史要追溯至上世纪。1931年,“果敢王”彭家声出生,彭家与当地土司联姻,势力强大,彭家声早期创立“果敢民族民主同盟军”寻求地方自治与缅甸政府军对抗。1989年,彭家声与缅甸政府停战,缅甸政府承认果敢的自治地位,彭家声任缅甸掸邦第一特区主席,果敢民族民主同盟军总司令。自此,果敢位于彭家治下。 1月30日,在缅甸内比都国际机场,缅甸警方依法向我公安机关移交缅北重大犯罪嫌疑人白所成。 新华社图 在2009年,果敢地区爆发“八•八事件”,缅甸军队与彭家声部队发生冲突,彭家声的副手,军队副司令员白所成及高级军官魏超仁、刘国玺等人叛变,导致彭家声流亡。白所成、魏超仁、刘国玺和刘正祥(又名刘阿宝)四家,瓜分彭家势力范围,果敢地区从此由四大家族势力把持军政要职,同时垄断矿产、博彩、地产、商贸等行业。 2020年,刘国玺去世,其家族势力逐渐被以明学昌为首的明家取代。明学昌早年亦曾追随彭家声,在“八•八事件”之后被缅甸政府任命为果敢县长,长期与白家交好,曾任果敢自治区副主席。 2019年以来,随着国际合作加大力度打击电信网络诈骗,其产业链逐渐向缅北聚集,有知情人士透露,起初果敢几大家族势力仅出租土地或以干股为电信网络诈骗集团提供保护,后发现电信网络诈骗具有高额利润,遂逐渐创立自己的诈骗园区。 在果敢,几大家族头目表面上以地方老领导的身份强调要治理电信网络诈骗,但私下为争夺地盘、人员却不惜火拼。据果敢当地媒体报道,果敢首府老街曾多次爆发枪战,就在明学昌被中方公开通缉之前,老街还曾疑似因转移电信诈骗园区人员爆发冲突。 势力纵横政商军警 几大犯罪集团彻底把控果敢 在当年果敢“八•八事件”中,白、魏、刘等人一起背叛同盟军,最后白所成在缅甸政府的支持下成为果敢自治区主席,拉开了果敢“四大家族”时代的帷幕。在缅甸果敢自治区老街,“四大家族”控制了当地的赌场、矿产、地产经营、商贸等最赚钱的行业,同时也是果敢地区电信诈骗活动的靠山。按普遍的说法, “四大家族”为 “白魏二刘”,即白所成家族、魏超仁家族、刘正祥(刘阿宝)家族和刘国玺家族。明氏家族在果敢政商界一直被认为排名靠后,是“后起之秀”。 白所成(左)和二儿子白应苍(右)(资料图)。 网络图 白家被公认为果敢“四大家族”之首。据公开报道,白所成本人并不直接参与灰黑产行业,但其膝下二男四女都通过电诈或者其他相关灰黑产行业获利。白所成的大儿子白应能从政,二儿子白应苍掌兵。白应能是果敢自治区常委,位居果敢最高行政机构管理委员会委员一职,并担任果敢执政党巩固发展党主席。他是百胜集团董事长,百胜集团是当地著名赌场及诈骗园区。二儿子白应苍出生于1992年,是百胜集团总经理。掌控着苍胜科技园区(诈骗园区)。他还担任果敢财政局副局长、经济发展管理局副局长等一系列职务。2017年,果敢民兵大队成立,年仅25岁的他被任命为大队长。 左为魏家女儿魏榕,右为白家次女白应兰。 网络图 白所成四个女儿是白应香、白应兰、白应萍、白应改,其中长女白应香为果敢妇女会主任,次女白应兰、三女白应萍、四女白应改都是百胜集团董事。次女白应兰被称为果敢“爱心女神”,创建了鑫百利公司,表面上做酒店、旅游,暗地里从事赌博、色情、电诈等灰色产业;四女白应改与丈夫曹强力二人合伙开办电信诈骗园区。 魏超仁。 网络图 以魏超仁为首的魏家被认为在“四大家族”中实力排名第二,魏超仁之弟魏怀仁是果敢边防营负责人,魏家是“四大家族”中唯一手握政府军事力量的势力,其他三个家族只拥有民兵。 魏家儿子魏清涛是亨利集团总裁、前果敢警察部队21营副连长,已被我国公安机关抓捕并流传出忏悔视频。魏家女儿魏榕是亨利集团董事长,亨利集团曾被曝以酒店、房地产和珠宝经营为幌子,但背后涉及电诈和赌博等灰黑色产业。 刘国玺。 网络图 刘国玺虽然被视为四大家族之一,却是其中比较低调的一支。 刘国玺在“八•八事件”后担任果敢自治区副主席。刘国玺早期以经营矿产开发和边境贸易获利,生意亦涉及到赌场,他于2020年去世,他的三子一女在果敢经营矿产、赌场、酒店等业务。三子刘德宏为果敢自治区人民议院议员。 与白所成、魏超仁、刘国玺三人不同,刘正祥(刘阿宝)是亲缅甸政府的果敢当地实力派,不属于背叛彭家声的同盟军叛徒。刘正祥是果敢自治区委员,早期靠贩毒而成为缅北果敢首富,被指跟缅政府军关系密切。其家族旗下的福利来集团经营赌场、房地产等,也多次被曝光是一家电诈集团。 1月30日,缅甸警方依法向我公安机关移交缅北重大犯罪嫌疑人刘正祥(左)刘正茂(右)。 新华社图 刘正祥之弟刘正琦被认为是福利来集团总裁。另一弟刘正昌则为福利来集团董事长,并任果敢民族青年会会长。刘正祥儿子刘积凯、刘积光也在集团中有任职。 明家首领明学昌的大儿子明国安,有着“军政企”各种头衔,原系老街警察21营营长,控制了警察部队。明家创立了日月集团,旗下的卧虎山庄成了果敢地区最大的电信诈骗园区之一。同时,明国安还担任娱乐管理委员会特种行业管理局副局长、城镇开发建设管理局副局长、果敢日月集团董事长、东山中小学校董事长等职。 不过,明国安因不慎坠马摔成截瘫后前往泰国救治。明学昌二儿子明国平据称接任了警察部队21营营长。去年42岁的明国平又名明小平,此前是缅甸掸邦果敢自治区石园子乡民兵中队中队长,后任果敢自治区民兵大队副队长,也掌控武装力量。 中国国际问题研究院亚太研究所助理研究员鲍志鹏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果敢各方势力盘踞,形成了除缅军之外的民兵大队、边防营和警察营三大武装力量。各方势力在各自辖区内拥兵自立,包括毒品贩卖、P2P等地下非法犯罪行为盛行。近年来,众多电诈团伙将作案窝点迁至缅北,与当地一些家族势力协同牟取暴利,并利用家族武装为电诈集团保驾护航,因此缅北成为电信网络诈骗的温床。 发视频炫耀奢华生活 展示名表和在夜店撒钱场景 果敢地区这些犯罪集团的成员在拥有了巨大的财富和权力后,生活日渐骄纵奢靡。 2022年11月26日,白应苍在苍胜科技园举办盛大的30岁生日派对。流出的视频显示,至少有数百人出席,邀请了众多知名明星和网红为其作视频祝贺。此事曾引起热议,舆论质疑下,一些拍摄祝福语的明星公开道歉,称当时未了解白家背景。 白所成举办74岁寿宴。 网络图 2023年5月17日,白所成举办74岁寿宴。地点在果敢首府老街西郊酒房村,一座宫殿式的两层连廊建筑内张灯结彩,红地毯铺了一路。果敢所有政府机关单位和部门悉数到场,包括民兵队、交警队、消防队,最醒目的属全副武装的果敢警察营。 白所成身着枣红大褂,胸前挂着一朵大红花球,端坐在一把双人太师椅上,静观各方前来献上的寿礼。出手最阔绰的是果敢的几家大公司,包括魏超仁家的亨利集团、刘正祥家的福利来集团等,有的直接奉上一盆百元大钞。魏超仁和刘阿宝(又名刘正祥)也出现在了拜寿的队伍里,明学昌则率领一众老部下,一边说祝寿词,一边带头鞠躬。切蛋糕时,白所成夫妻身边站的不仅有两位儿子,还有当地政府武装“一把手”。 魏超仁家的子女生活也很豪奢。他的女儿魏榕为亨利集团董事长。亨利集团曾被曝以酒店、房地产和珠宝经营为幌子,但背后涉及电诈和赌博等灰黑色产业,产业范围延伸到柬埔寨和泰国。位于老街的“亨利大酒店”和“新锦江酒店”是魏家的产业,是当地地标性建筑,也是著名赌场。 在魏家二代中,魏榕招募了一批俊男靓女,并通过短视频、直播等方式向全世界展示缅北的魅力。魏榕还通过捐款捐物的新闻来塑造自己的“慈善”形象。魏榕的亨利医院“开创了果敢自治区医疗行业中慈善与商业经营相结合的先例”,声称要为经济困难的患者提供免费治疗。 魏清涛1997年生,是魏超仁的儿子、魏榕的弟弟,担任亨利集团总裁、果敢警察营一连副连长。他还和刘家的刘正琦有上下属关系:在果敢青年联合会,刘正琦是会长,他是副会长;在果敢公益慈善联合会,刘正琦是理事长,他是副理事长。 魏清涛与姐姐不同,他更喜欢炫耀自己的奢华生活,例如展示价值数百万的名表和在夜店撒钱的场景,其社交账号(已被封)粉丝超5万。魏清涛热爱唱歌,曾担任过果敢梦之声歌唱比赛的评委,并且对篮球情有独钟,是2023年果敢“金秋杯”男子篮球友谊赛的活动赞助商代表。 四大家族之外势力最大的明家同样生活豪奢。每年农历六月初六是明学昌的生日,这在果敢是一年一度的“大喜事”。据果敢大众网报道称,2023年7月23日农历六月初六,果敢自治区各界民众及军政各界人士都出席寿宴,祝贺明学昌及夫人69寿辰。拜寿仪式上,自治区行政管理委员会负责人还向明学昌及其夫人致贺寿词,并祝愿他与夫人“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偷渡人员被迫从事诈骗 完不成任务挨打喷辣椒水浸猪笼 缅北电诈犯罪集团对中国民众的戕害可谓恶行累累,很多案例触目惊心。 当地媒体报道,去年10月,明学昌在果敢自治区一个会议上,针对打击电信诈骗讲了话。但仅一个月后,11月5日,在果敢首府老街幸福桥附近的一片工地上挖出两具尸体,尸体包裹严实,疑似被人灭口藏尸。该处工地为明学昌家族名下的地产,因工人在清理下水道时才让两具藏尸重见天日。腐烂程度显示,死亡时间并不长。 臭名昭著的“卧虎山庄”,被坊间传为是明家的势力范围。在2019年3月,明家与中国籍外来投资人员黄某某等三人签订正式土地买卖协议,将该处土地售卖给买方,后由黄某某等人出资兴建四栋大楼,并以3600万元转卖给中国籍人员傅某某使用,傅某某(现在已被抓)则利用该处建立园区开始私下从事诈骗行业犯罪活动。 去年11月,一名被移交给中国警方的男性电诈人员向警方讲述了自己的遭遇。他称,自己曾在魏家威盛园区3号院聚鑫国际7楼工作:“在老街所有的诈骗公司,里面的中国人连猪狗都不如,都是噩梦。” 他透露,自己曾被安排在名为“普塔道”的诈骗资金盘工作,工作内容就是拉人头“投资”该资金盘。因为总完不成业绩,他天天被打,“屁股都被打烂了”。他也在殴打之下完成了几十万元的“诈骗任务”。有消息称,“普塔道”资金盘圈钱超百亿元,最初定位是典型的“缅北公益分红盘”,是资金盘和杀猪盘的结合玩法。 另外,来自福建龙岩的林博文(化名)告诉媒体记者,他的堂弟在果敢一个叫苍胜科技园的电诈园区从事电信诈骗,初到电诈园区就亲眼目睹逃跑的同伴抓回后被挑断了脚筋,扔太阳下暴晒。“白天是暴晒,晚上关水牢。”所谓的关水牢,就是把人关进铁笼子然后再投入水中浸泡。这让林博文堂弟打消了逃跑的念想,再看到有人被砍掉三根手指时,他已习以为常。 女性前往缅北所面临的境遇可能更悲惨。林博文说,相貌较好的可能会遭到强奸乃至轮奸,业绩差的会被强迫卖淫,以偿还老板的物业费、电费、水费、生活费等。 同时,他们还时刻面临被卖来卖去的境况。另一名知情人表示,完不成任务、业绩的电诈员工会被老板卖给另一家电诈公司,如果还完不成任务,就会遭到残酷殴打。施暴者使用木棒、电棍、皮带、烟灰缸或凳子等一切可以拿起来的东西打人,同时拍摄员工被施暴的过程和惨状,发给他们的亲友威胁索要财物。 缅北回流人员“小虫”(化名)讲述自己的故事。 图片来源/珲春市公安局 2021年11月珲春市警方成功将缅北回流人员小虫(化名)护送回国。在接受调查时,小虫痛哭着告诉民警,在缅北的日子生不如死,宁愿坐牢都要回国。她说自己被月薪一万元的广告欺骗,在“蛇头”的带领下从昆明偷渡至缅北。但小虫很快发现,所谓的“高薪职业”就是从事电信网络诈骗工作。 据警方介绍,犯罪团伙给每个被骗至此的中国人制定了繁重的任务,这些人既是受害人,又被迫充当犯罪嫌疑人。完成不了任务就被罚喝醋、喷辣椒水、浸猪笼等,一天只能吃一餐,如果惹怒“公司”,换来的就是一顿毒打。想要回家就得向公司缴纳巨额赎金,如果没钱赎人,轻则受皮肉之苦、钱财受损,重则缺胳膊断腿、惨死他乡。 2023年5月27日,在明家东城幸福桥电诈园区旁发生激烈枪战。视频显示,一辆雷克萨斯被武装人员从高处攻击,双方人员持枪对射。知情人证实,这就是两大电诈园区为争抢电诈“人才”而火拼,“在果敢一个电诈人才可以卖到3000万”。据该知情人称,有些“电诈能手”“技术人员”被老板视为人才,“人才”也会在电诈园区之间被买来买去,而得不到的老板会因此大打出手,出现两个园区之间火拼的情况。 两天后的5月29日,果敢警察部队21营发布声明称,该事件系东城某公司及其他公司之间,因误解产生的个人冲突,完全属经营团体个人行为,并非某些自媒体所表述的“警察与民兵”激战,整个事发过程地方政府部门、相关治安负责领导及警察部队21营在内的部门均不知情。 在果敢人人可以持枪,“有钱就可以养兵,有钱就可以养枪。”有记者调查了解到,果敢当地人,只要没语言障碍、不是残疾,都会拿着枪给电诈公司当保安看守,“这是默许的。” 警方通缉犯罪集团重要成员 有人自杀有人在逃多人落网 去年11月12日,浙江温州公安机关依法对缅北果敢电信网络诈骗犯罪集团重要头目明学昌、明国平、明菊兰、明珍珍4人公开悬赏通缉。 去年12月10日晚间,中国公安部再度发布重磅通缉令,最高悬赏50万元通缉10名缅北电信网络诈骗头目,其中不乏多名缅北四大家族成员。白家、魏家以及以果敢首富刘正祥为首的刘家均在名单之列。 现在,我们一起来看看这些曾经嚣张一时的电诈犯罪集团嫌疑人现在的结局。 明氏家族 去年11月15日夜,缅方组织对明学昌进行抓捕,明学昌畏罪自杀身亡。次日,此前被通缉的明国平、明菊兰、明珍珍3人被成功抓获并移交中国公安机关。 明国平等人被移交中方。 图据公安部刑侦局 早些时候,明学昌的女婿毕会军已在中国落网,去年11月12日他录制的对自己罪行进行忏悔的视频在网上传播。 白氏家族 1月30日晚被押解回国的白所成家族有2人:白所成、白应苍。 白所成家族长期从事赌博、电诈和房地产业务,白所成是家族核心。 白应苍是白所成二子,白家旗下苍盛科技园是著名的电诈园区,其创始人正是白应苍。他同时任家族企业百胜集团总经理,果敢民兵大队大队长、经济发展管理局副局长。 此前被通缉的还有白家女儿白应兰,目前在逃。她是果敢博彩委员会副主任,同时也是家族企业鑫百利集团董事长。据悉,鑫百利集团除酒店业务外同时涉足在线赌博业务。 魏氏家族 魏氏家族重要成员魏怀仁1月30日被押解回国。 魏家主要核心人物是魏超仁,其家族企业亨利集团业务遍布酒店、娱乐旅游、地产开发、矿产开发、黄金珠宝等,暗里则涉足博彩、电信诈骗等非法产业。 此次押解回国的魏怀仁是魏超仁的弟弟。魏怀仁控制缅甸政府军果敢边防营,为果敢自治区1006边防营监察委员会主席。 去年早些时候,魏超仁的儿子魏清涛已在中国落网,去年11月他出镜录制视频,对罪行进行了忏悔。 魏家一同被通缉的还有魏青松和魏榕,目前在逃。 魏青松是魏怀仁的儿子,为缅甸掸邦果敢自治区1006边防营监察委员会委员。魏榕是魏超仁大女儿 ,她是亨利集团董事长,也被外界视为魏家主要继承人。 刘氏家族 四大家族中被称为果敢首富的刘正祥家族此次被押解回国的有两人:刘正祥、刘正茂。 刘正祥现为果敢自治区委员、城市发展管理局局长,福利来集团董事长。2011年果敢自治区设立,他先后出任自治区领导委员会第一二届委员,分管财政工作,后出任果敢工商协会会长。刘正茂是刘正祥的弟弟,在福利来集团担任执行董事。 刘家一同被通缉的,还有刘正祥的儿子刘积光,目前在逃,他除了在福利来集团任职,还在政府任职,为果敢自治区卫生局局长。 刘正琦(左)、魏清涛(右)在视频中忏悔。 图据红星新闻 去年,刘正祥的另外一个弟弟刘正琦已在国内落网。去年11月,刘正琦出镜忏悔的视频在网络热传。 盛源集团老板徐老发 徐老发(又名徐发启)1月30日被押解回国。 他是果敢西山区楂子树乡乡长,同时是盛源集团的老板。 2021年12月兰州市中院公开审理一起涉及33名犯罪嫌疑人的诈骗、偷越国(边)境。法院审理查明,2020年3月至7月间,被告郁某某等人以“盛源集团”的名义,多次组织或唆使他人偷越国边境,并长期以缅甸果敢老街一大楼为窝点,针对中国公民实施电信网络诈骗犯罪活动,利用手机,通过多种聊天软件,以交友恋爱的方式,诱骗多名女性被害人使用虚假网络平台进行所谓的充值投资,经查明,该犯罪集团骗取20余名被害人钱款600余万元。 1月30日,缅甸警方向我公安机关移交缅北重大犯罪嫌疑人徐老发。 新华社图 针对当前缅北涉我国电信网络诈骗犯罪严峻形势,中国公安部持续加强了与缅甸执法部门的国际警务合作。公安部今年1月30日通报,在前期持续不断打击下,截至目前,已有4.4万名缅北涉我电信网络诈骗犯罪嫌疑人移交我方,其中幕后“金主”、组织头目和骨干171名,网上在逃人员2908名,其中包括了多名缅北电诈犯罪集团的重要嫌疑人,有力打击了境外诈骗集团的嚣张气焰,打击工作取得历史性重大战果。 中国公安机关表示,将始终保持对此类犯罪的严打高压态势,持续缉捕电信网络诈骗犯罪集团重要头目,纵深推进专项打击行动,坚决维护人民群众生命财产安全,切实维护边境安全稳定。... -
亨凯:妙瓦底难以复刻缅北方案,电诈园区不是局部性地区安全问题
2025年初,演员王星经泰国被骗至缅甸诈骗窝点一事,让“妙瓦底”这个地名占据舆论头版;而在此之前,另一个更为大众所熟知的地名是“缅北”。 自2023年7月,中国公安部会同缅甸内政部部署开展打击缅北电诈犯罪专项行动以来,缅北地区的规模化电诈园区被彻底铲除,累计抓获中国籍涉诈犯罪嫌疑人5.3万余名。然而,随着缅北“四大家族”犯罪集团陆续进入诉讼环节,“星星回家”事件不仅提醒大众需持续保持对跨境电信网络诈骗犯罪的严打高压,也将妙瓦底电诈园区推至大众视野之中。 水沟谷、KK园区等位于缅泰边境的妙瓦底电诈园区,此前社会大众一直将此地与缅北电诈园区混淆。实际上,相比缅北电诈园区,妙瓦底电诈园区规模更大、园区设施更完善、犯罪手法更多元、性质更恶劣,最重要的是牵涉其中的势力也更为错综复杂。 缅甸妙瓦底电诈园区分布示意图 大公网 妙瓦底电诈园区,地处缅甸东南部的克伦邦妙瓦底市,这座边陲小城紧临泰国,是泰缅边境贸易的主要口岸;但由于木姐等口岸的中缅边贸长期占据缅甸边贸交易量的榜首,妙瓦底边贸口岸的贸易量一直不算突出。 自2017年起,中国加强对中缅边境贸易口岸的管理与走私打击后,活跃在中缅边境的部分走私人员转至妙瓦底,沿着泰缅边境继续走私大米、玉米和白糖等货物。2020年后,在新冠疫情与缅北内战的影响下,中缅边贸遭受更大的冲击,这也进一步推动泰缅边境贸易站逐渐崛起,成为缅甸最大的边贸口岸。 位于泰缅边境的妙瓦底电诈园区 大公网 随着边贸的发展,人员、车辆和物品的流通不断增加,再加上中国与柬埔寨联合打击,也使得柬埔寨的电诈产业转移至妙瓦底一带。这些电诈园区并不是位于妙瓦底市中心,而是位于妙瓦底市的偏远村镇地区。 克伦邦的“前世今生” 妙瓦底所在的克伦邦,其前世今生本不简单。 政治上,相比缅北掸邦,克伦邦与作为缅甸政治与经济中心的仰光省地理位置更为接近。一直以来,克伦邦都是缅甸国内异见人士逃难的首选之地,克伦邦泰缅边境一带共有九个“难民营”,“难民营”里的人们和想逃到这里的人们将这些“难民营”称为“解放区”,据称现有超过十万难民生活于此。 军事上,作为英殖民的遗留产物,克伦人在独立前就拥有着自己的武装力量,且在历史演进过程中,当地民族武装势力不断分化且日趋复杂。成立于缅甸独立前一年1947年的克伦民族同盟(KNU),是缅甸历史最久的民地武。1949年,克伦民族同盟与中央政府首次发生冲突时,就曾占领过当时首都仰光的永盛镇区。随着缅甸政局的变化,克伦民族同盟开始节节败退,势力虽大不如前,但也始终稳坐在缅甸南部民地武领头组织的位置之上。 1990年代,克伦民族同盟内部发生了一次佛教徒与基督教徒的分裂;佛教徒脱离同盟,成立了克伦民主佛教军(DKBA)。在2000年代,克伦民族同盟再次发生分裂,脱离人员组建了克伦民族同盟和平委员会(KNU- PC)。 2009年,缅甸政府出台政策要求民地武接受改编成为边防部队,各民地武不同意改编。但克伦民主佛教军的一名将领苏奇督宣布带领部下接受中央政府的改编,成为了克伦邦边防营。边防营是当前克伦邦军事实力最强的武装部队,其人员构成为80%的原民地武成员再加上20%的缅军,名义上边防营需听从缅军调动,但实际上有很大程度的自主权。缅军之所以能如此“忍让”,一方面是苏奇督一派实力强大,另一方面缅军也需要克伦边防营来牵制三家民地武。 自此,克伦邦的军事割据格局大致形成,共有缅甸国防军、克伦边防营和三家克伦民地武。五派势力合纵连横,既有合作也有竞争。 文/观察者网专栏作者 亨凯 华侨大学华侨华人与区域国别研究院助理教授,中缅问题研究者,缅甸籍华人... -
组织中国演员赴泰国拍戏的“颜十六”是谁?
然而在熟悉的人眼中,却是另一个“颜十六”:他出生于一个贫困的农村家庭,早早辍学,常年“不务正业”,借钱不还,还善于包装与吹嘘,但没有人说得清楚,“颜十六”是如何一步步走上诈骗这条路。 全文5061字,阅读约需13分钟 新京报记者 李照 编辑 陈晓舒 校对 张彦君 涉嫌拐骗中国演员王星赴泰国拍戏的“颜十六”,终于到案。 1月26日,公安部消息,近期,多名中国公民被骗至泰缅边境后遭非法拘禁、从事电信网络诈骗等案件引发社会关注。公安部对此高度重视,迅速部署相关地方公安机关全力开展人员解救和案件侦查调查,同时派出工作组赴境外开展工作。经公安部工作组和我驻泰使馆全力工作,在泰执法部门协助下,相关案件的重要犯罪嫌疑人颜某磊(网名“颜十六”)到案并于1月25日晚回国。目前,公安机关正全力开展案件侦办工作。 据新京报记者采访多位业内合作者与知情人了解到,“颜十六”的真实身份是横店影视城一名“横漂”,真名为颜某磊,对外也称颜俊枫,颜超,绰号“胖子”。 他曾在社交媒体上自述从业经历,“从剧组最底层做起,从场务一路做到美术最后做到导演,一路上几多坎坷,在剧组的时候曾经被很多人看不起和家人的不理解,为了影视曾经被家人赶出家门,经过自己的努力慢慢换来家人的理解。” 然而在熟悉的人眼中,却是另一个“颜十六”:他出生于一个贫困的农村家庭,早早辍学,常年“不务正业”,借钱不还,还善于包装与吹嘘,但没有人说得清楚,颜十六是如何一步步走上诈骗这条路。 王星事件引发舆论关注后,1月6日,一位曾经和“颜十六”合作过的人士给“颜十六”发信息问,“颜十六”否认王星事件与自己有关,称被盗号,他在广西的山里装光伏,并提及自己“想出国干活”;1月9日,该人士再次尝试沟通,“颜十六”的微信账号显示异常,消息已经无法送达。新京报记者多次联系“颜十六”,其电话关机。 ▲“颜十六”执导的《绝地重生之黎明》,他在其中客串一名绑匪打手。视频截图 ━━━━━ 频繁发布赴泰国拍戏消息 1月17日,公安部曾公布王星案详情:经查,2024年12月29日,王某(王星)在微信群中看到一则赴泰国曼谷拍摄影片的通告,遂根据通告内容添加副导演“颜十六”微信,沟通赴泰国曼谷拍戏事宜。2025年1月3日凌晨,王某抵达泰国曼谷机场后,乘坐“颜十六”安排的车辆经泰缅边境被送入缅甸妙瓦底“阿波罗”园区,随后又被贩卖至“环亚”“凯旋”等多个电诈园区。 看到消息的导演、演员朱乐彦感到后怕,去年他也收到了“颜十六”邀约赴泰国拍戏的消息,他还记得对方发来了组讯,片名是《缉毒女警》。 在多个影视圈的微信群里,都出现了“颜十六”发布的招募《缉毒女警》演员的消息,“跟组男演员10名,要求18至30岁,身高175厘米左右,形象好,有拍摄经验的,会说台词的,听从安排服从现场管理,配合拍摄,有表演工地(功底)最好;跟组女演员10名,要求18至30岁,身高165左右,有气质形象好,事少,不能有公主病,有舞蹈工地(功底)最好。全程泰国拍摄。” 朱乐彦与“颜十六”多年前因为拍摄《绝地重生之黎明》结识,那是“颜十六”导演的第一部电影,朱乐彦担任男主角。朱乐彦向新京报回忆,当时“颜十六”找他拍《绝地重生之黎明》时夸下海口,称是大制作,邀请了众多大牌明星为朱乐彦作配,并承诺优厚片酬。 而当朱乐彦进组之后才发现,制作成本很低,是一个草台班子。在朱乐彦印象里,“颜十六”作为导演并不专业,穿着打扮很“社会”,一个月拍摄周期结束后,承诺的片酬也未兑现,“钱很少,就差不多包了个红包。”朱乐彦说。 因为这一次合作不愉快,朱乐彦与“颜十六”再无联系。直到去年底“颜十六”重新找上门来,邀请他参与《缉毒女警》,“他可能是想让我去当导演。”朱乐彦说,考虑到可以顺便去泰国度假他其实有一点心动,但由于对“颜十六”印象不佳,再加上正忙于筹拍自己的项目,腾不开时间,朱乐彦迟迟没有回复。而他的助理,也收到了“颜十六”的邀请,因“办护照太麻烦”拒绝了“颜十六”。 据公安部1月17日的发布的消息称,公安机关在全力查找解救失联、被困人员的同时,同步推进案件侦查调查工作,循线深挖出一个藏匿于缅甸妙瓦底、专门从事跨境人口贩运的犯罪集团。2024年12月以来,该犯罪集团在大量微信群中发布招聘演员、模特、剧组工作人员等虚假信息,通过为有意向人员购买机票、预订酒店、安排车辆等方式,将其诱骗至泰国境内后,再转运至缅甸妙瓦底,贩卖至各电诈园区。近期网上的多起相关人员境外失联、被困案件均与该犯罪集团有关。目前,中泰警方已联手抓获12名境内外犯罪嫌疑人,相关案件侦办及其他犯罪嫌疑人缉捕工作正在进行中。 ━━━━━ 从“群头”到导演 业内人士称,几年前,“颜十六”曾在无锡影视城做“群头”(招募群众演员的人),后来去了横店影视城,“很多资深‘横漂’都认识。” 2017年,制片人许思思在一个业内饭局上认识了“颜十六”。许思思向新京报记者回忆,那时候,“颜十六”在做武术指导,已在横店影视圈内沉浮几年,善于包装营销自己。“他是个很能吹牛的人,说话听着很专业。”许思思说,当时他和另外几个“横漂”忽悠自己一起做一部电影,承诺要找大牌明星参演。 那部电影就是“颜十六”执导的《绝地重生之黎明》。许思思作为制片人,找了资方,自己也投了一部分钱,并担任编剧。但在拍摄中,“颜十六”有很多自己的想法,“导致整个剧情全部改动了。” 《绝地重生之黎明》讲述的是男主角被误抓进精神病院并试图逃跑的故事,在这个过程中,男主角与护士发现医院不对劲,他们调查出医院在背后制作假药控制病人并牟取暴利,最终,主角们报警成功获救。“颜十六”还在片中客串了绑匪打手一角。 “我觉得很巧合。”朱乐彦感叹,片中自己被抓去暗无天日的精神病院,而现实生活中,自己也差点真正被抓去暗无天日的电诈园区。 “这部电影让我亏了60万。”许思思说。电影拍摄结束后,许思思与“颜十六”交集变少。几年前,“颜十六”给许思思发来自己抱着孩子的视频,告诉许思思自己有儿子了,老婆生完孩子跑了,向她讨要红包,许思思给他包了一个红包。后来“颜十六”不时找她借钱,许思思给记者发来她与“颜十六”的转账截图,从几百到几千不等。 多位业内人士都提到,“颜十六”曾经找他们借过钱。胡丹丹是一名服装师,她回忆,有一次,“颜十六”告诉她自己在高速上发生车祸,车被拖走了要交罚款,胡丹丹借给了他钱。“第一次他还钱了”,胡丹丹说,2017年“颜十六”又向她借了1500元,至今未还。 2023年, “颜十六”在微信朋友圈群发水滴筹救助信息,他称父亲确诊左侧基底节区出血等多项疾病,需要朋友转发证实,胡丹丹催促“颜十六”还钱,但“颜十六”没有回复。 ━━━━━ “没有人知道他在干什么” 熟悉“颜十六”的人告诉新京报记者,颜十六出生于江苏省东海县一个普通农村家庭,上面还有一个哥哥,以前在村里养青蛙。“他们家条件比较差”,一位村民说,几年前老房拆迁,因为经济困难,“颜十六”家的新房迟迟没有盖完,一家人就在田间地头搭了一个泡沫板房过渡。 “颜十六”在社交媒体上也发过这段经历,2021年夏天,大雨几乎冲垮了破烂的板房,家中积水严重,他说“为了要地皮建房子我已经无法正常生活了,谈了几次对象最后都是因为不给地皮的事情和我分开了。” 这位村民告诉新京报记者,“颜十六”的父亲生病状态不好,母亲在家帮他带孩子。颜十六”有过两段事实婚姻,儿子已经上小学,今年又有了一个女儿,还在村里办过酒收礼钱。 村民对“颜十六”的评价普遍是“不务正业”。他在社交媒体上称自己毕业于“内蒙古艺术学院”,但据一位村民称,他没有读初中就出去了,没有人知道他在干什么,“听说在拍戏,还开了公司。” 据天眼查信息显示,“颜十六”名下有过4家公司,其中3家已注销。2014年他在徐州开办一家徐州迪雷商贸有限公司,这是一家从事批发业为主的企业,注册资本500万,存在税收违法行为,曾因未按照规定提交年度报告信息而被列入企业经营异常名录。 2018年,“颜十六”又开办了一家浙江颜氏天艺影业有限公司,目前仍是存续状态。注册资本1000万元,员工为0人。目前该公司为税收违法状态,当地文成县税务局南田税务所将其标注为“税收异常非正常户”。 据前述村民称,去年“颜十六”又回到老家开了一家快餐店,还曾去这位村民家进货买丝瓜,“不知道他的快餐店现在还有没有开。” 没有人说得清楚他的具体踪迹,直到王星事件引发舆论关注。 最后一次与“颜十六”联系上,是王星事件掀起舆论风波之后。许思思说,“颜十六”有两个微信号,用来招人的微信号已无人回复,1月6日,“颜十六”用另一个微信回复许思思说,自己被盗号,招人去泰国的事情与自己无关,他说自己现在广西的山里装光伏,并提及“老爸病了现在和傻子没有区别,老妈身体不好”,“想出国干活”。此后,许思思再未联系上“颜十六”。 新京报多次拨打“颜十六”,显示电话已经关机,1月13日,“颜十六”的哥哥告诉新京报记者,他人在外地,对于“颜十六”的踪迹不知情。 ▲1月6日,王星事件引发舆论后,许思思与“颜十六”联系,对方称被盗号,考虑出国工作。受访者供图 ━━━━━ 为何盯上演艺界? 事实上,“颜十六”只是这个围猎演艺界骗局中的一环。在王星等人收到“颜十六”消息之前,还在读大四的00后演员范虎和其他三人已经抵达了泰国。 范虎讲述了自己从泰国逃跑的经历:去年12月27日,他在演员群里看到一则泰国剧组的招募信息,一位中间经纪人告知他试戏通过,此后他添加了自称泰国知名影视公司格莱美选角团队负责人“格莱美传播-Belia”,对方开始催促他赴泰。 与范虎一同赴泰的还有另外三名男演员,下飞机后,他看到小群内的中间经纪人告诫他们,可能是诈骗,群内演员的返程机票被退,“不要上对方的车。”12月29日,范虎私信邀约组讯中提及的泰国知名导演,对方回复,“不是我”,并提醒他们谨防被骗。四人最终脱身逃回国内。 回顾整个流程,范虎说自己只与“格莱美传播-Belia”与“副导演”两位沟通过,为了向范虎证实自己的真实性,“格莱美传播-Belia”还向他发来了自己的身份证照片,在范虎提出希望与副导演沟通之后,“格莱美传播-Belia”将“副导演”微信名片推给了他,二人配合十分默契。 不只是东南亚,也不只以拍戏为名义,朱乐彦想起自己去年还接到过一个电话,对方自称是广电总局,通知朱乐彦去沙特阿拉伯参加电影节,朱乐彦上网查询发现的确有这个电影节,他以路途太远为由拒绝,对方坚持劝说并承诺要为他报销一半的路费,“现在想想我们这个群体可能是被盯上了。” 为何诈骗会盯上演艺界?多位受访者提到多重原因,比如灵活不稳定的工作接单模式,渴望成名暴富的心理,还有诈骗人士对于这个行业行规的熟悉等等。 范虎告诉新京报记者,很多基层演员没有签约经纪公司,是以个人演员身份接触剧组,很多个人经纪人也活跃其中,牵线搭桥抽取佣金。 至于为何没有签约经纪公司,范虎说最大的顾虑是担心天价违约金。业内类似散兵游勇的个人演员不在少数。 “工作接单信息来源于公众号、微信群和组讯,在看到合适的工作信息后,会添加对方微信,发送自己的资料,如果对方觉得合适,就会邀请试戏。”范虎说,因为自己在北京,大多数时候都是线下试戏,“有些外地不方便的,也会采用线上试戏。”因此这次线上试戏,他并未起疑。 人脉资源在业内占有举足轻重影响。每个演员都会有很多微信群,有一些微信群甚至需要收费才能进入。范虎说,自己高考毕业后,就开始跑剧组,通过朋友学长等加入各种微信群,这些微信群大多都是500人满员,有模特群、演员群,也有根据地域来划分行业群。微信群代表了资源,自己一点点攒到现在,手头这样的微信群就有几十个。范虎认为,骗子利用了对这一行行规和具体流程的熟悉而行骗。 1月26日晚,公安部有关负责人表示,公安机关将认真贯彻落实全国打击治理电信网络诈骗工作视频会议精神,以更大的决心和力度,持续发起严打猛烈攻势,不断深化国际执法合作,加强与相关国家协调配合,全力缉捕违法犯罪嫌疑人,全力协调解救被困人员,最大限度压缩跨境犯罪生存发展空间,坚决保护我国公民人身财产安全。公安机关提醒广大群众务必提高警惕,加强安全防范,切勿轻信境外高薪招聘、务工信息,避免落入违法犯罪陷阱。 值班编辑 康嘻嘻 古丽...